“仔細想想,你出第一劍的場景。”
謝玄衣淡淡道:“如果我手持木枝,往坎位點去,你怎麼應對?”
段照神情茫然,似懂非懂。
謝玄衣搖了搖頭,忽然冷冷開口:“出劍!”
這一句話,帶著凜冽殺意,瞬間化為寒風,衝入金身境少年肌膚之中,在忘憂島修行多年,那位陽神武夫的父親親自教導之下,段照對於殺意來襲的反應,早已刻入骨髓之中!
他幾乎是下意識攥住重劍,向著謝玄衣拍擊而去!
這就是拳譜裡的雙峰灌耳。
下一刻。
謝玄衣抬手,兩根手指並攏,輕輕向前點去!
啪嗒一聲!
少年倒飛而出,一屁股坐在了那株老樹之下,他神色蒼白,呼吸都有些急促。
低頭看去,胸口留下了一道雪白的指尖劍氣痕跡。
最重要的是——
那把自始至終都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重劍,這次不受控製脫手飛出,在空中旋轉十數圈墜落,重重插回地麵!
“璫!”
重劍劍鳴之聲,繚繞回蕩在蓮花峰草坪之上。
少年盯著重劍。
腦海中回蕩著先前電光火石閃掠過的畫麵。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謝真說得沒錯。
這一架,早就打完了。
隻不過對方顧忌自己顏麵,所以始終沒有動用全力。
“你想悟道,那便一個人靜靜地悟。”
謝玄衣平靜道:“我要休息了。”
砰的一聲。
府邸大門合上。
隻剩下少年獨自一人,怔怔盯著重劍出神。
……
……
“今晚挺熱鬨。”
府邸門一合上。
謝玄衣就看到了在庭院賞花的輪椅小姑娘。
這語調一開口。
他就知道,主神魂又“短暫”搶占了這具身軀的控製權。
“建議你趕緊滾回去睡覺。”
一晚上來來回回,接待了好幾撥“客人”,現在的謝玄衣已經沒什麼心思和薑凰兜圈子打轉。
九死禁的殺意,被不死泉暫時化解。
主神魂僥幸逃過一劫。
但目前情況,仍然不容樂觀。
“放心,我不是來給你添麻煩的。”
輪椅上的薑凰揚起小臉,平靜說道:“孰輕孰重,我很清楚。你救了我一命……無論如何,我都不該在此刻給你添堵。”
聽到這番話,倒是出乎謝玄衣意料。
他眯眼看著麵前的小姑娘,伸手以手背感受了一下額頭溫度。
咦,怎麼這麼燙?
等等……這小家夥是鳳凰。
那沒事了。
“對於凡俗人類的所謂‘高溫’,對我而言不算什麼。”
薑凰淡淡道:“不必多想,今夜我說這些,並非頭腦發熱,一時糊塗,隻是有些事情,想跟你提前說明白。”
“恭喜你……九死禁雖然沒好,但你這裡的‘疾病’好了許多。”
謝玄衣伸出手指,指了指太陽穴。
“嗬。”
麵對如此譏諷,薑凰冷笑一聲,也並不惱怒。
“純陽掌教雖然閉關,但劍氣敕令高懸,幾座主峰山主,都有監察劍宮的能力。”
謝玄衣抬起頭,悠然說道:“千萬不要忘了,如今大穗劍宮之內……可還有一位陽神鎮著呢。雖然這府邸裡貼滿了符籙,但我可不確定,那位掌律是否會送來一縷神念,關切關切我的近況。”
“趙通天為人剛正,不屑於做此等事,他若想來看你,即便隻是送來神念,也必定浩浩蕩蕩。”
薑凰淡然說道:“麵對他這種人物,我怎麼躲藏也無濟於事……陽神要殺我,難道我還能逃得掉麼?”
“倒也是。”
謝玄衣笑了:“你還挺看得開。”
“……生死有命,我的確是看開了。”
今夜的薑凰尤其反常。
謝玄衣收起笑意。
他注意到,輪椅上小姑娘的額首眉心位置,似乎氤氳著一片薄薄的水汽。
自己贈出的半滴不死泉,所蘊含的蓬勃生機,都被凝聚在了那裡。
“謝玄衣,昨夜的事情……多謝了。”
薑凰沉默了許久,終於是艱難開口,她抬起頭來,直視著眼前少年的雙眼。
不得不承認。
十數年不見。
故人變得陌生了許多,也順眼了些許。
謝玄衣皺眉:“你想說什麼?”
“……為了對抗九死禁,我生出了第二道神魂。”
薑凰咬了咬牙,聲音沙啞說道:“你應該清楚,這道神魂的誕生,與任何人都無關,隻是為了對抗九死禁,僅此而已。”
“所以?”謝玄衣道。
“隻不過遇到了你,這第二道神魂,被賦予了意料之外的‘人格’。”
薑凰狠下心來,咬牙說道:“我知道,你先前之所以救我,無非是因為這第二道神魂的緣故……我不想平白無故承你恩惠,如果你覺得後悔,隨時可以收回‘不死泉’!”
庭院之中,沉默了片刻。
“所以……你大費周章,周轉半天,不惜讓主神魂出現,就想對我說這些?”
謝玄衣歎息一聲。
他伸出兩根手指,懸在薑凰額首。
“嗡嗡嗡——”
極輕的風聲,在二人之間蕩漾開來。
薑凰眼神有些模糊,她感到自己心湖之中退去的寒意,在這一刻忽然又加劇了一些。
整個人忍不住打了個寒蟬。
小姑娘咬了咬牙,認真點了點頭。
謝玄衣笑了了一聲。
指尖懸浮之處,那片氤氳在薑凰額首的水汽,緩緩湧動,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引召,一縷縷水汽在額首之前掠出,隱約可以在霧氣之中,看到那半枚殘缺水滴的輪廓。
謝玄衣若有所思地問道:“你想請我收回‘不死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