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峰後山的寒意有些凝重,並不是因為這場夜雨。
密林深處的高大身影,緩緩向前走了一步。
黑夜被火光照亮。
那是一具身披重甲的漆黑身影,空洞麵盔之中冒出一團青燦光焰,這身影居高臨下看著眼前的黑衣少年,聲音裡滿是譏諷和不屑。
“趙純陽閉關已經十年。說的好聽……這叫閉關,說的難聽一些,整個大褚王朝早就傳遍了,趙純陽死在了十年前。”
謝玄衣心頭一顫。
他麵無表情地抬起頭來,注視著麵前的黑甲人。
“如果趙純陽還活著,那麼我踏入蓮花峰地界的第一刹起,就該死了。”
黑甲人輕聲說道:“但是很抱歉,我還活著。”
謝玄衣微微皺眉,他的目光越過黑甲人,望向更高的高空。
純陽掌教閉關。
劍氣敕令掌握在通天掌律手中……如若沒有意外,那麼整個大穗劍宮,都在通天掌律的“監察”範圍之內,風吹草動,蚊蠅掠過,應該都無法逃過通天掌律的感知才對。
“你一定在想,掌教閉關,大穗劍宮劍氣敕令由掌律代握,為何通天掌律的劍念,沒有絲毫察覺。”
黑甲人笑了笑,道:“我隻能說……這世上的人,即便再精密,再嚴苛,也有犯錯的時候。即便是陽神,也不例外。今日取消大比,這麼重要的事情,掌律連麵都不露一下,他老人家當真有這麼忙嗎?這等境界的通天人物,隻需要留一縷神念,便可監察劍宮萬物……究竟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忙到一縷神念都無法抽身?”
幽暗密林之中的光火,搖曳了一刹。
“聽說金鼇峰後山,壓著一個不得了的‘東西’,本性頑劣,極難馴服,即便是趙通天花費半生,也未曾將其徹底馴化,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淩厲劍意湧出後山……偶爾還會傷及無辜。”
黑甲人微笑道:“發現了麼,今日金鼇峰執法者少了幾位。”
“你似乎很了解劍宮。”
謝玄衣死死盯著眼前的黑甲。
“天下就這麼大,秘密就這麼多。”
黑甲人輕輕開口:“比起劍宮……我更好奇的是你。”
“青州亂變的案卷中,你踏入北海陵,為陳鏡玄平亂,直接救下百花穀,間接救下整座鯉潮城。”
“可仔細去查,便會發現……”
“你在此次行動中的案卷,全被銷毀,隻剩鯉潮城一節。”
黑甲人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些許困惑。
他微微歪斜頭顱,審視著眼前的少年:“書樓做事,自然是滴水不漏……如果陳鏡玄當真需要讓你這麼一枚暗子,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為何偏偏要挑選‘青州亂變’,他大可以提前半年,讓伱解決一連串大大小小的瑣碎案件,以皇城司身份登場。”
皇城司身份,才是最好的掩護。
薑奇虎是皇城司次座,安排任何暗子進入,都是情理之中。
而這謝真……
便是一把突兀插入大褚王朝的平短利刃。
沒有預兆,沒有象征。
有朝一日,就這麼突然出現,被陳鏡玄握住,刺向了青州,而後展露了鋒芒。
“你的出現,實在不像是陳鏡玄的風格。”
黑甲人緩緩歎了一聲,說道:“直到今夜之前,我都不明白……陳鏡玄為何會做出這種安排。”
“現在你明白了?”
謝玄衣一邊聽著黑甲人說話,一邊以指腹揉搓木枝,瑣碎的木屑紛紛墜落,木枝前端被削地尖銳,就這麼變成了一把劍。
“明白,但也不太明白。”
黑甲人誠懇說道:“我隻知道……以陳鏡玄的手段,不應該讓人完全明白。”
“你說了這麼多,應該輪到了我吧?”
謝玄衣輕輕吹了口氣,將木枝上的死屑吹去,他滿意地撚了撚木枝,而後注視著眼前黑甲。
第一眼時,他便看出了黑甲麵盔深處的空洞。
“你的機關術不錯,能夠隔著數十裡,操縱假人,進行追蹤,想必沉浸此道,至少三十年。”
謝玄衣輕聲說道:“天下秘密的確不多,但能知道如此仔細的人,卻實在很少。既然你那麼篤定金鼇峰掌律無暇抽出神念,為何不敢親身來見?因為害怕踏入大穗劍宮,一旦出現紕漏,便會萬劫不複,所以便靠著機關術混淆視聽,至少可以逃脫一條性命……”
“嗬嗬……”
黑甲笑了笑,並沒有否認。
“這麼大一具盔甲,想要送進劍宮,可不容易,這個想法不錯,畢竟劍宮掌律,不會無緣無故,留意一具死物。”
謝玄衣垂下眼眸,忽然問道:“跟著江寧使團進來的?”
江寧使團四字落地。
黑甲笑意戛然而止。
那團搖曳的火光,忽然變得旺盛了一些。
“猜對了啊。”
謝玄衣笑了笑,道:“是誰讓你來殺我的,謝嵊?還是謝氏背後……”
他的聲音被打斷。
木林深處的黑甲,驟然行動,隻一刹那便出現在謝玄衣身前。
“轟”的一聲!
黑甲巨人一拳打出!
謝玄衣神情平靜,不退反進,與這黑甲對擂互砸一拳!
兩枚拳頭撞在一起,黑甲僅僅向後退了三步,而謝玄衣則是後退十步。
謝玄衣低頭看著拳頭。
這一拳之所以吃癟,倒並非是實力懸殊。
而是這幾日,他嘗試以忘憂島主的方式,封閉大竅,驅逐元火,點燃經脈,晉升金身。
這方式,著實有些傷身。
“偽金身境,什麼謝玄衣弟子,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