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屙,痼疾。
謝玄衣,薑妙音。
全天下人都在說,這是一對金童玉女。
一個是千載難逢的大穗劍仙,一個是千年一遇的青州絕色。
兩人還一同在蓮花峰修行長大。
所謂青梅竹馬,最是登對。
當年所有人都很看好這一對……甚至有人早早就準備好了禮金,隻等二人結成道侶。
隻是。
誰都沒想到。
這一對的故事……會以這樣的方式,黯然收場。
恐怕,更沒人敢想,謝玄衣隕落北海的悲劇,與薑妙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大穗劍宮封山之後,所有人都隻當是薑妙音傷心過度。
這些年。
其實也有許多權貴嘗試登門,或者派人送信,表達愛慕之情,隻可惜被拒之門外。
如今劍宮開山,便有許多人前來拜訪玉屏峰。
他們想要一睹這位薑家女子劍仙的芳容,但又不敢得罪大穗劍宮,壞了規矩……
這些人自然都被逐出玉屏山門。
或許他們垂涎的,不止是薑妙音的美貌。
若是能與薑妙音結合,既可與青州豪門聯姻,也可攀上大穗劍宮這層關係。
他們不知道。
謝玄衣墜入北海的那一刻,薑妙音便也一起隨之“死”了。
隻是,死灰尚可複燃。
第一眼看到“謝真”之時,薑妙音心湖便感到了沒來由的親切。
她破天荒沒有將這少年拒之門外,而是邀請他登山一同飲茶。
她當然對“謝真”的身份,抱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幾日,劍氣大典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雖然閉關自鎖……可關於謝真的事情,薑妙音始終掛念著。
摘取玄水洞天後,塵埃落定。
她心中那不切實際的幻想,便也隨著玄水洞天的落定,如泡沫般就此破碎。
可如今……
可如今,少年摘下眾生相。
薑妙音死去的那顆心,燃起了一縷支離破碎的微光。
她惘然無措地看著這張麵孔,不敢伸手前去觸碰。
仿佛這一切隻是一場夢。
如果觸碰……便會破滅。
“北海那一戰,我僥幸活了下來。”
謝玄衣低垂眉眼,緩緩說道:“而後……發生了許多事情,一言難儘。”
他今夜來到玉屏峰,隻為一事。
與薑妙音相認。
整整十年。
薑妙音將自己困鎖山中,北海之事對她的打擊太大,已成心結。
葉清漣問劍之時,她無論如何也不肯出劍。
原因很簡單。
此劍有愧。
身為劍修,修劍之前,必先修心。
薑妙音一日過不去“心中”的那一關,便一日無法修行劍道。
可這一關,該如何過?
大錯已經鑄成,死局無可挽回。
玉屏峰遊離的每一縷劍氣,都是悔不當初的“愧疚”。
劍氣瀑布飛流激湍。
薑妙音怔怔看著眼前少年,她不敢開口,不敢言語,也不敢有絲毫動作……隻是這麼怔怔地看著,看著。
人生最大的兩大幸事。
便是虛驚一場,失而複得。
這十年來,她常常於靜坐之時,想到謝玄衣意氣風發的麵容,而後又想到千萬鈞重的冰冷海水……這一幕畫麵已成夢魘,揮之不去。
今朝相見。
她不敢祈求這是夢醒,隻求這場幻夢,能夠更久一些。
看到薑妙音的神情。
謝玄衣知道,這個消息,對她而言,太過震撼。
他往前走了數步,好讓薑妙音看得真切,看得清楚。
這一切,都不是假的。
“玄衣……你當真是玄衣……”
薑妙音顫抖著伸出手掌,輕輕觸碰了一下眼前少年的麵頰。
玄衣師兄的麵容,似乎發生了一些改變。
但大致眉目,依舊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
這不是夢幻。
這是真的。
“北海一劫,命中注定。我逃不掉,躲不過,或許再來一次,結局還是這樣。”
謝玄衣平靜說道:“所以,我心中並無怨念。”
“妙音,即便我知曉真相,也並不怨恨怪罪於你……今日至此,便是想告訴你,無需自責,也無需內疚。”
在來之前。
謝玄衣想了很久,要與薑妙音說些什麼。
十年生死兩茫茫。
今朝重逢,本該有萬千言語。
可此時此刻。
謝玄衣卻是說不出更多。
“……”
他沉默地看著哭成淚人的女子,不忍打破這份平靜。
整個玉屏峰恐怕無人知曉,妙音師尊還有這樣的一麵。
過了很久。
謝玄衣向後退了一步。
他語氣柔和地說:“師妹,今日之後,便將‘痼疾’拾起來吧……這是當年你找師尊苦苦求來的飛劍。”
“劍修不該讓本命飛劍,這般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