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脆裂響,自光柱之中響起,原先懸於大月井上方的鳩王爺,暴退數十丈後,依舊被光柱蹭到,他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條手臂,被道則光柱擊中,吞沒……就這麼在瞬息之間,化為虛無。
是真正意義上的虛無。
並沒有成為血肉,或者破碎成灰燼。
“啊啊……”
鳩王爺額頭青筋湧起,這撕心裂肺的劇痛湧上心湖,他一下子重重摔落在地,連忙以道則封鎖傷口,祭出五彩神燈,那籠罩頭頂的高大身影也彎下腰來,將其籠罩在中……
但神念掠過之後,鳩王爺萬念俱灰。
對於妖族陰神境而言。
斷臂重生,不算太難。
陰神境界,超脫凡俗,血肉之軀受到些許傷害沒有關係,隻要本命洞天還在,道則還在,就可以慢慢進行“修補”。
這一點人族要稍微次之。
不過也並非沒有辦法“補全”,譬如被趙純陽注入劍氣被迫斷臂的青隼,若是聖後出手,將劍氣清除,再配合著服用一些靈丹妙藥,便可以將那條斷臂修補完整,慢慢長出。
可如今,鳩王爺斷去的手臂,則是徹底被化為虛無。
一種前所未有的道則之力,擊中了他,將他的“手臂”從這具軀殼之中剝離而出!
這意味著……
即便大尊出手,也不可能修補這塊血肉。
他本就不曾有,又該如何生?
“這是什麼道則?”
他神色灰白,看著那道衝天而起的恐怖光柱。
自己被斬斷一臂,身後那道由本命洞天凝聚的神影,竟也被“斬”斷了一條手臂。
這一刹。
原先寂滅的古國,仿佛變得重新“活”了過來。
飛沙掠過,將他包圍。
無數鐵騎衝殺之聲,從四麵八方湧來。
鳩王爺瞳孔收縮,這一幕他何其熟悉……正是踏入古國之前,他親自踱步,徘徊其中的古戰場!
伐龍之戰!
當時他還笑言,希望古戰場中的虛空壁壘不曾存在。
若有可能。
他想親自進入戰場光柱之中,看看那場伐龍之戰的真相……說不定還能與那條“真龍”相認,畢竟同為妖族,他背負高貴的凰裔血脈,可以與“龍裔”平起平坐。
未曾想到,當初笑言一語成讖。
大月井道則支離破碎,那道光柱衝天而起,將整座古戰場籠罩在內。
“轟!”
一道高亢龍吟,響徹天地之間。
鳩王爺跌坐在地,麵色蒼白看著那條從大月井中飛躍而出的巍峨真龍,這條真龍隻是法相顯形,虛妄凝聚,而且因為千年歲月消磨之故,這道法相氣息幾乎跌落穀底……但即便如此,散發出的神威,依舊讓整座古城都深陷其中。
鳩王爺發現,自己竟然是連動彈一下手指,都無法做到!
陰神巔峰的凰裔妖血的確不俗,可在真龍麵前便與螻蟻沒有兩樣……至於先前的“攀談相認”,更是笑話。
那條真龍法相衝天而起,根本就未曾向他投去一道目光!
隻是觸碰到了真龍出淵的法相,便是犯下了“褻瀆”之罪,被大道道則斬去一條手臂。
鳩王爺無法想象。
若是真觸碰真龍,會發生什麼?
下一刻。
他臉上震撼神情便徹底凝固,因為那條出淵真龍的龍背之上,似乎坐著自己熟悉的幾道身影。
是的……不止一道。
謝真。
敖嬰。
以及……站在龍首位置,那個背負雙手,衣衫鬢發一同飛揚的襤褸少女。
那個自己最為不屑。
根本懶得多看一眼的鐵鎖巷小啞女。
……
……
【鳳眸】汲取王座之人精血的那一刻。
如意道則桎梏被打破。
但隨之一同被打破的……還有“青鯉”對自己的桎梏。
千年前,亓帝用這座本命洞天狩殺“真龍”。
最終,真龍臨死之前,灑出龍血,畫地為牢……她將亓帝殘念,困在這王座之中,同時將自己的神識意誌隨龍血一同投入虛空。
漫長歲月,亓帝在本命洞天內縫縫補補,等待桎梏破碎。
而她,則在這座已故之國,渡過屬於自己的“新生”。
陰神晉升陽神,需要問心,問道。
之後的晉升,自然更加困難。
據說晉升真仙……需要看破紅塵,渡“輪回劫”。
在大穗劍宮,問心之劫,問道之劫,皆有相渡之法,要麼下山曆練,要麼進入後山洞天閉關修行。
可沒有人知道,輪回劫是什麼。
這一層次的劫難,距離凡俗太過遙遠。
隻有真正登天之人,臨近那一步,才能看到屬於自己的“輪回之劫”。
珊蠻用了一百二十年。
來探尋“祂”的秘密。
在她看來,青鯉之所以目盲,之所以失聲,之所以遭遇這些劫難……是因為“天人五衰”,是因為大限將至。
但還有另外一個解釋。
這,就是青鯉的“輪回劫”。
青鯉用了一千年,來渡這場劫。
在珊蠻誕生之前,祂便在虛空中遊蕩了,除卻目盲,失聲,最大的劫難,便是丟失記憶,迷失自我。
踏入大月井,看到王座上那個千年前已然破碎的“自己”之時……
青鯉撿回了丟失的記憶。
她,重新成為了祂。
浩蕩龍吟,籠罩整片主城,滔天輝光,化為汪洋,將整片天幕淹滿。
王座破碎那一刻。
亓帝殘念之軀,開始接受那塵封千年,如山海一般的巍峨神力。
但他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色。
千年前的那座古戰場,在如意道則籠罩之下,第一時間重現。
當年的伐龍之戰,尚未終結。
如今兩人脫困,第一時間便重續戰爭!
無數劍氣垂落,化為囚籠,將“真龍”死死鎖住——
亓帝死死盯著那站在龍首位置的小姑娘,聲音冰冷到了極致:“這一千年……你竟然在渡輪回劫?隻可惜,你就算成功了也沒用,你已經錯過了那個正確的年代,即便成功渡劫,也注定會化為一蓬飛灰。”
青鯉看著高懸天頂,坐擁百萬雄兵的亓帝。
她輕聲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我不在乎死,你呢?”
此言落地,亓帝神色一變。
這場戰爭,持續千年……
他又何嘗不是錯過了那個正確的時代?
舉國皆寂,他所準備的祭品,都已化為白骨。
如今,哪裡還有飛升一說?
這場戰爭,鬥到最後,皆是飛灰,皆是殘渣,皆是餘燼。
最終。
便隻剩下了“戰爭”本身!
“孤已經一無所有。”
亓帝俯瞰著身下破碎的城池,渾不在乎地輕蔑一笑:“不過……孤還有‘再來一次’的機會,若能殺了你這頭渡過輪回劫的‘真龍’,如意大道說不定能徹底圓滿,就算舉國破滅,那又如何?倘若天道崩塌,孤便成為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