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衣返回陳府,已是子時。
深夜府邸庭院掛著一盞燈籠,一個布衫少年懷抱重劍坐在樹下打盹,腦袋如小雞啄米,聽到推門聲響,陡然抬頭。
謝玄衣就這麼站在門檻位置,與那委屈巴巴的少年郎對視。
“我回來了。”謝玄衣說。
“……”
段照沒說話,顯然是在生悶氣。
關於這趟北狩的細節,皇城大街小巷都傳遍了。
作為蓮花峰弟子。
他沒收到謝真的一條傳訊。
“皇城事急。”謝玄衣無奈歎息,柔聲解釋道:“雜七雜八處理完,回到府裡,便是這個時候了。”
小家夥依舊沒說話,神情頗有怨念。
謝玄衣注意到,與重劍一同被抱在懷裡的還有蓮花令。
“此事是我不對。”
他揉著眉心,苦笑道:“下次一定傳訊。”
“不要總說下次。”
謝玄衣身後,響起一道幽幽之聲。
一襲黑衫的黃素,踏入庭院之中,她收了拂流雲,施施然坐在庭院當中,給自己沏了一壺茶,“你這副做派,倒是和我師兄一模一樣,總是說下次下次……人生有許多遺憾,總說下次彌補,可不是每一件事,都會有下次的。”
“……”
這句話一下子擊中了謝玄衣,讓他怔在原地。
有些習慣,總是很難改。
他的確總是如此,上一世他踏遍四境,登門問劍,返回大穗劍宮之時,蓮花峰總是會留著一盞燈,一壺茶。
總有一個人不眠不休,等著自己回來。
仔細想想,原來入世之後。
他便未曾帶薑妙音去山下看那座人聲鼎沸的熱鬨江湖了。
他眼中隻有刀劍,勝負,生死。
年少時候陪自己一同翻山越嶺,去山下買糖葫蘆,聽戲曲的師妹,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什麼時候再一同下山,去看看人間的煙火風景。
謝玄衣總說,下一次,下一次。
可下一次是哪一次?
倘若沒有不死泉,他的人生,會有第二次嗎?
“黃素師叔說得對!”
一直緘默的段照終於開口了,忿忿道:“小山主你忒不地道,北狩不帶我就算了,回皇城也不說一聲。你先前說過,要教我練劍,要帶我修行,你說話不算話。”
小家夥肚子裡憋著一股怨氣,趁著有黃素師叔撐腰,一口氣說了出來。
不過他沒想到,謝真的態度出奇柔和。
“你們說得對。”
謝玄衣沉默許久,平靜道:“這次是我做錯了,不會有下一次了。”
黃素挑了挑眉,有些訝異。
以往她總覺得,這少年幾乎和師兄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可現在她卻又覺察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如果是師兄,大概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帶你去武宗。”
謝玄衣拍了拍段照腦袋,輕聲道:“無論是武夫,還是劍修,都需要打架。打得越狠,進境越快。”
小家夥瞪大雙眼。
“果真嗎?”
這段時日,可給段照憋壞了。
雖然謝玄衣拜托桑正照顧段照,但書樓畢竟是“儒雅之地”,這小子對閱卷看書一點興趣也沒有,靜不下心,總想著能找人約約架,最開始,桑正還有功夫,陪段照打上幾場,但畢竟身為黑鱗衛,瑣事繁忙,段照總不能一直麻煩對方。
隨著北狩開始,陳府庭院也變得冷清起來……北郡世家請這些登門者,就是為了打擾謝真清修。
謝真參加北狩去了。
這登門問劍便變得毫無意義。
於是乎,段照隻能一個人默默練劍,默默練拳。
打來打去,等來等去,便等到了今天。
“果真。”
謝玄衣點了點頭,認真給出了承諾。
……
……
返回屋室之後,謝玄衣並沒有就此休息。
他盤膝坐下,默默整理思緒,回顧著這段時間所經曆的事情。
這趟北狩,雖然沒有拿到神明果,但生之道則的參悟,卻是遠比神明果更有用的收獲。
兩縷道則之力,在掌心浮現。
一黑一白,一強一弱。
滅之道則,要明顯強過生之道則。
隻要謝玄衣願意,一念落下,滅之道則就可以完全凝實,洞天境就此突破,劍氣洞天塵埃落定,道則鋪成大道。
陰神一共有二十境。
一到五境,被稱之為初境,五到十境,則是中境,十境到十五境,乃是後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