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厲注視著這個小家夥,目光停留在這個少年郎的風雷鐲上。
他雙手合十,輕歎一聲:“大師之名,遠遠擔當不起。小施主想問什麼?”
“也沒什麼。”
段照笑嗬嗬問道:“我家小山主到哪了,啥時候能見到他啊?”
“你家小山主,還在紅山半山腰。”
法厲誠懇說道:“他尚未踏入‘梵音林’,所以何時相見……我也並不清楚。”
頓了頓。
虛空門戶之中,掠出一枚金簡,這枚金簡刻著晦澀梵文,在紅山山頂倒映出層層流光,平鋪開來,大雨在金光表麵彈跳,鋪出一副絢爛耀眼的畫麵……正是金身塔下的場景,金光璀璨,風雷浩蕩,有一十八位僧人裸露上身,持刀槍棍棒各類兵器,立於金身塔前,猶如一麵壁壘城牆。
這金簡所倒映的,乃是第三關銅人牆的畫麵!
法厲柔聲說道:“不僅僅是段施主,山頂諸位,若想看到自家師門長輩,便不妨守在這裡……但凡闖過梵音林的,都會來到此地。”
說罷,門戶再次響起風雷之音。
“再等等。”
段照依舊仰首,問道:“法厲師父,有幾人闖過了銅人牆,銅人牆之後又是什麼?”
“……”
法厲神色無奈,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他輕輕誦念佛號,老老實實答道:“目前有三人闖過了銅人牆。之後便可登金身塔,不過……目前尚未有人成功見到佛子。”
“三人?”
段照眼神亮了亮。
當他準備打破砂鍋問到底,繼續追問有哪三人的時候,那虛空門戶鬼鬼祟祟向後飄了一步,法厲大師一聲阿彌陀佛,連忙將門戶關了起來,紅山大風吹過,隻有遍地紅葉翻飛。
……
……
紅山林葉被風吹起,落入水坑之中,來回打轉。
水坑裡,倒映出一張蒼老無奈的麵龐。
法厲低下頭,看著水麵重新回歸平靜,忍不住苦惱地輕歎一句:“這忘憂島的少年郎……怎會出現在這裡?”
“世事總是如此。”
一道輕語,不合時宜的響起。
法厲怔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著前方,目光穿過層層密林,落在數百丈外。
那裡站著一位平平無奇的黑衣少年。
少年站在山階之上,已經很久了。
法厲看向他。
他也看向法厲。
“你沒看錯。”
謝玄衣平靜說道:“那就是忘憂島的風雷鐲,他就是那兩位的子嗣。”
“……”
法厲陷入沉默,不是因為不想回應,而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這一刻他可以確定,謝真並非自言自語。
他在和自己說話。
比起段照忘憂島的身份,更令他費解的是……這個少年是怎麼看到自己的?
總不可能這少年比自己的神魂境界還要更高吧!
“大穗劍宮,道門,梵音寺……三宗術法,各有不同。”
謝玄衣緩緩說道:“大穗劍宮有劍氣洞天,道門有天元秘境,梵音寺的僧人可以煉化一方水土,成為掌上佛國。”
“最開始我還不敢確定,直到我在這裡等了許久……”
謝玄衣伸出一隻手。
此刻恰好一陣大風吹過。
竹林搖曳,風聲婆娑。
一片紅葉十分湊巧,就這麼飄到了謝玄衣麵前,落在他掌心之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梵音寺使團帶到大普渡寺的信物,應該是一座完整的佛國,對吧?”
謝玄衣輕輕撚了撚乾枯乾癟的葉子。
正值初春。
紅山哪裡來的枯葉?
若紅山被罩在佛國之中,那麼這一切便都變得合情合理了……佛國裡的規則改變了紅山,於是便有了先前那段走不儘的山路,以及所謂的梵音林,銅人牆。
西渡使團開壇講道,這最後一日被金光陣所罩住的大普渡寺,已經不再是大普渡寺。
而是一座具備完整規則的佛國!
這就是妙真放下狂言的緣故……今日踏入大普渡寺的有緣之人,都會為這座佛國,送上一份氣運。
少年輕歎一聲,平靜注視著麵前的竹林。
在法厲眼中,少年的目光,穿透了無數林葉,穿透了層層疑雲,直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事實上。
謝玄衣眼前的山還是山,林還是林。
“再往前數步,就是梵音林。”
謝玄衣指腹輕輕發力,碾碎這片自山頂飄落的乾枯紅葉。
他幽幽開口說道:“踏入梵音林,修行者的心湖神海便要接受丈量和考驗。可是法厲……你當真可以丈量我的神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