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運是世上最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它確實存在。
大褚大離,兩座王朝,每個時代都有無數天才應運而生,方圓坊問世之前便有了所謂的“天驕榜”,這些天才為了榜上留名,爭得不可開交。
大普渡寺開壇講道這幾日。
有數之不清的年輕修士,踏入寺內,問道,比試。
不僅僅是為大褚爭一口氣。
也是為自己爭一口氣運!
隻可惜,他們大多敗了……如今金身塔頂彙聚的這團璀璨金芒,便是這七日凝聚而成,這是相當龐大不容忽視的一股氣運。可這股氣運總要有一個落點。
不為自身,也不為離國。
妙真在等一位“有緣人”登頂出劍。
為的。
便是眼前的這具佛骨。
三百年前。
坐鎮這座大普渡寺的離國高僧曇鸞法師,壽終正寢,原地坐化,焚去一身血肉,隻留下了這麼一具佛骨。
這三百年歲月過去,大褚皇城雖未迎來滄海桑田般的變化,卻也是換了不少主人。
大世之下,日新月異。
這具佛骨早已風化,但此刻被凝召而出,卻仿佛還蘊含著濃鬱的靈性。
仿佛屍骸主人,剛剛逝去。
“嘩啦啦……”
大風吹過,妙真麵前的鮮紅血泊,被佛光灌滿,蕩出了璀璨聖潔的金燦色彩。
他抬起手掌。
那副懸空的乾枯骸骨,被升起的搖曳鮮血包裹起來,仿佛披上了一件金燦柔軟的外衣。
“你在為佛骨求氣運?”
謝玄衣皺起眉頭,這是他轉世以後所看到的,最荒誕的事情。
曇鸞法師死了三百年。
為這具遺骸求氣運,有什麼用?
“是。”
妙真隻是淡淡回了一字。
“荒唐。”
謝玄衣皺眉道:“曇鸞早就死了,這偌大氣運,即便儘數贈予佛骨,又有何用?”
“謝施主,一把木劍,落在凡俗手中,沒有任何作用。”
“可若是落於你的手中呢?”
妙真麵帶微笑問道:“倘若給你一把木劍,可否斬殺洞天大妖?”
“自然。”
謝玄衣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以他如今境界,麵對洞天大妖,使用何等劍器,已不重要。
彆說木劍。
即便隻有一根草屑,隻要蘊含道則之力,亦可斬殺妖靈!
下一刻。
謝玄衣便明白了妙真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曇鸞留下的佛骨,即便三百年過去,還能吸收氣運?”謝玄衣眼神亮了起來,略帶懷疑地沉聲問道:“這怎麼可能?”
曇鸞法師在曆史上並沒有留下太多痕跡。
倒不是因為他境界不高。
而是大普渡寺建立的那段歲月,相當太平。太平之年總是這樣,翻看史冊,這段年歲便是滔滔江河裡最波瀾不驚的一小片段,即便出現了驚豔之人,也不會留下驚豔之名。
謝玄衣回想書樓對大普渡寺的檔案卷宗。
三百年前,書樓卷宗便有記載。
曇鸞法師,坐鎮大普渡寺時,施展出了至少三到四門的佛門神通……修行兩門神通,便算得上是陰神圓滿,從這項記載便可以推斷,曇鸞極有可能默默突破了陽神之境。
可就算曇鸞晉升陽神,那又如何?
即便是自己師尊趙純陽,死後三百年,也隻能留下一撥餘灰。
曇鸞境界再高,還能高得過掌教師尊?
“謝施主,這世上沒什麼不可能。”
妙真淡然頌了一聲佛號。
“鳥雀雖小,無法與巨象抗衡,但隻要展翅,亦能掠行雲霄之上。”
“劍宮功法,與佛門修行之路不同……”
“有些事情,很難解釋。”
妙真停頓了一下,思考了片刻,緩緩說道:“梵音寺使團西渡,皇城近日必定流言蜚語不斷。謝施主這幾日總是坐在茶樓聽曲,想必也聽了個大概。”
街頭巷尾的議論,謝玄衣的確聽了不少。
所有人都想知道,梵音寺使團西渡是為了什麼。
由於七日的開壇講道之後,西渡使團便要迎接這副佛骨返回離國,所以有人猜測,這佛骨中蘊含著聖僧的神念,也有人猜測,這佛骨內蘊不死神性,可以為離國國主治病。
這些猜測,都很荒唐。
謝玄衣當時聽了,隻是一笑置之。
然而此刻他卻笑不出來了。
“這次使團西渡的目的,其實已經被人猜出來了。”
這位不喜歡賣關子的佛子直接了當,開門見山說道:“妙真此次奉命來到大褚,便是為了汲取足夠氣運,讓曇鸞聖僧的神念……能夠迎來第二世。”
“……”
謝玄衣的神色很複雜。
有些事情,越荒唐,越接近真相。
都說佛門中人,行事古怪,因為信奉因果之道。
種下因,得到果。
這份大道,比氣運之道還要虛無縹緲,還要難以捉摸。
如今謝玄衣算是親自領教了一番。
“複活三百年前的死人……你們還真是敢想……”
謝玄衣忍不住說道:“人死如燈滅,哪有人可以真正活出第二世?”
說到一半,他便頓住。
這句話,說給其他人聽還好。
但此刻站於金身塔頂的兩位,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活出了第二世的存在。
謝玄衣知道自己和妙真不一樣。
可妙真……自斷於一甲子前。
這才是真正活出了第二世的人物。
不過這番話說出,金身塔頂卻是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曇鸞聖僧的‘第二世’,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謝玄衣知道,妙真本可以不對自己進行任何解釋。
但不知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