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大普渡寺的比試落下帷幕,天驕榜揭榜,原本門庭冷清的陳府重新變得熱鬨起來。
無數人拎著禮物,前來拜見。
隻要站在山頂,便會多出無數追隨者。
段照不太明白,為什麼一夜之間,便多出了許多崇拜小山主的人?
他們狂熱地圍在陳府門前,隻是想要見謝真一麵。
哪怕隻是遠遠看上一眼,說上一句,也是莫大的榮幸。
明明北狩那會,小山主聲名狼藉,在皇城裡罵聲連天。
可如今這些聲音都消失了。
他能聽到的,隻有讚譽,崇拜,豔羨。
這一切對謝玄衣而言,已經習慣,如今的這一切和當年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
隨著時間推移,山會枯,江會竭。
但人心最頑固的那一部分,卻不會因此改變。
這幾日。
謝玄衣將陳府大門緊閉,貼上符籙,鑄好陣法,隔絕聲音。
天驕榜揭榜之後。
他想去茶樓聽曲,是沒什麼可能了。
謝玄衣索性便在陳府裡休息,正好有空教導段照習劍……接下來這趟出使,謝玄衣並不準備帶上段照,此次遠遊異常凶險,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這小子身份,並不是誰都有眼力認出“風雷鐲”的。
忘憂島主將獨子托付給自己,總不能真帶他上刀山下火海。
萬一出了什麼岔子。
到時候忘憂島還要找大穗劍宮算賬。
而且……
以元繼謨的手段,未必就不知道段照身份。
想要誘殺元繼謨。
就要讓對方徹底放鬆警惕。
謝玄衣已經安排好了,等到出使那一日,黃素便會帶著段照離開陳府,在皇城司眼線下找一處清淨地修行。
……
……
第七日。
陳府依舊熱鬨,來訪者絡繹不絕。
黑鱗衛桑正親自守在府門之前,北郡世家的幾位年輕權貴也來到現場,幫忙維持秩序……無論來訪者亮出何等身份,陳府一概不見,以如今謝真的身份地位,即便是皇親國戚,也可以拒之門外。
這一日,白鴿掠過陳府上空,妙真以最樸素的方式送來了一封邀信。
梵音寺使團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隨時可以出發。
白鴿將信諫送到之後,謝玄衣懷中的如意令很快便傳來陳鏡玄的訊息。
“此行東遊,願君平安。”
如意令指出了一條路線。
陳府正門被圍得水泄不通,但沒關係,這座府邸占地極大,後院出口,連接著一條不為人知的陰暗小巷。
從這走出,便會來到平日裡沒什麼人氣的“清甯街”。
一輛漆黑馬車,就停在小巷之外。
負責駕馭馬車的車夫,正是北狩結束那一日,負責看守皇城北郊的特執使“鐵瞳”。
因為看守失責。
他被逐出了皇城司……書樓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切,於是提前對他采取了保護。
避免被元繼謨清算的最好方式,就是離開大褚。
鐵瞳被安排參與此次的使團東行。
“謝大人,您來了……”
這位年輕特執使,神情恭敬,主動翻身下馬,替謝玄衣掀開車簾:“薑司座正在裡麵等候。”
這輛馬車裡早就坐了一人。
薑奇虎。
謝玄衣看到這張熟悉麵孔,有些意外。
身為皇城司次座,薑奇虎平日裡公務繁忙,來到皇城之後,兩人反而極少見麵,仔細想想……自己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未曾看到他了。
這幾日。
薑奇虎瘦了些許,他披著黑金虎紋袍,大刀橫於膝上,整個人散發出威嚴冰冷的氣勢。
這才是皇城司次座該有的樣子。
他對車外的特執使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待到謝玄衣上車,鐵瞳合上車簾,馬車行進起來,薑奇虎的氣勢才逐漸消散。
“你小子……藏得夠深。”
薑奇虎用力拍了拍謝玄衣肩頭,壓低聲音道:“先生這段日子將我派出皇城,在南疆執行任務……若不是我提前完成任務,隻怕是連你這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
“……”
謝玄衣無奈說道:“倒也不必如此著急,我隻是離開皇城,不是離開人間。”
“呸呸呸。”
薑奇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笑著輕輕給了自己一下:“都怨我……說什麼最後一麵,忒不吉利了……”
不知為何。
他總覺得眼前的年輕少年,有一種熟悉的親和感。
兩人單獨相處。
謝真讓他感到了沒來由的“輕鬆”。
這種感覺,他隻在家人,以及當年的謝玄衣身上感受過。
“陳鏡玄安排你去南疆,是為了接下來的‘蕩魔’做準備?”
謝玄衣看著眼前的笨虎,忍不住歎道:“怎麼瘦了如此之多?”
“我也不知先生為何派我去那,魔頭沒殺幾尊,倒是畫了幾幅地圖。”
“南疆那邊瘴氣橫生,難免要瘦些,我都不算什麼。”
薑奇虎停頓了一下,愁眉苦臉說道:“你是沒見到先生,我聽桑正說,先生這幾日不知為何事發愁,足足好幾夜未曾入眠,日夜坐在渾圓儀前,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陳鏡玄這幾日不眠不休,一直枯坐於渾圓儀前?
謝玄衣怔了一下。
他忽然意識到,剛剛的如意令傳訊,隻是傳來了幾行文字。而上次和陳鏡玄見麵,已是七日之前,那會兒的小國師麵色還算紅潤。
自己與鈞山交談之時,陳鏡玄與鄧白漪去了隔壁彆苑。
他大概明白,小國師為何枯坐了。
無非就是唐鳳書被崇龕囚在道門後山這件事……
謝玄衣知道,陳鏡玄早就知曉了此事。監天者本就感受四方天命,執掌渾圓儀,更是可以閉目聆聽千萬裡。無需鄧白漪傳訊,他也知道唐鳳書遭遇了險境。
對於這位“摯友”,謝玄衣放一萬個心。
陳鏡玄的布局。
謝玄衣看不透,但他知道,唐齋主是對陳鏡玄極其重要的人。
這家夥絕對不會置之不顧。
“好好照顧自己吧。”
謝玄衣輕聲說道:“陳鏡玄自有他的安排。”
“你說的也是。”
薑奇虎沒心沒肺笑了笑:“這世上可沒什麼事情能難得倒先生……”
這輛馬車,從清甯街離開,向皇城東郊進發,一路上沒引起任何人注意。
有皇城司次座坐鎮。
關卡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