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之戰的謝玄衣,還不夠資格,成為十豪。
“十豪,通常都是底蘊深厚的聖地之主。”
鈞山真人淡淡道:“縱觀過往,大概也有天賦異稟的絕世散修,不過這種人物修成十豪的難度,不亞於邪修證道陽神。倘若當年的謝玄衣沒有死在北海,他想成為大穗劍宮掌教,必須拿下一個‘十豪’席位。”
“原來如此……”
鄧白漪喃喃開口。
她忽而望向身旁少年,認真問道:“你覺得成為‘十豪’很難麼?”
“???”
謝玄衣沒來由被問了這麼一下,有些措不及防。
怎麼突然就問起自己了?
“難。當然難。”
謝玄衣無奈說道:“說是天下一共有十個席位,但實際上每一代十豪更替,也就那麼一兩個新人上榜。想要從千萬人中躋身而出,成為天底下最強大,最有權勢的十人,談何容易?你若真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如去問問你的那位便宜師父。”
唐鳳書是當今天下齋主,謝玄衣死後,便是真正意義上的打遍同境無敵手。
直至如今。
都與十豪無關。
有些時候,隻差一步,便與差千萬裡沒有區彆。
……
……
天涼如水,書樓燭火搖曳。
黑鱗衛桑正從光火門戶之中走出,來到玉案前,呈上案卷。
“先生。小謝山主已經快要抵達‘豫州’了。”
桑正低聲道:“從苔嶺出發,整整三日,始終太平。皇城司並沒有派遣鐵騎截殺,元繼謨這幾日都在皇城之中聽曲賞樂,看上去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嗯。”
坐在桌案前寫著什麼的病瘦儒生,輕輕嗯了一聲。
陳鏡玄沒有抬頭,對於這個彙報結果,他沒有絲毫意外。
“先生……”
桑正忍不住開口問道:“您就不擔心?”
“擔心什麼?”
陳鏡玄輕輕笑了笑。
“梵音寺使團已經離開中州了。”
桑正皺眉說道:“薑大人說,您是在盼著元繼謨出手……可現在都沒有動靜,元繼謨會不會已經放棄了?”
“元繼謨是怎樣的人?”
陳鏡玄緩慢懸筆。
桑正怔了一下。
“元繼謨是個凶殘,暴戾,冷酷,無情的人……”
“這是一個真小人。”
他想了想,如實回答道:“不擇手段,睚眥必報。”
元繼謨得到聖後垂愛,成為皇城司首座之後,不知招惹了多少仇家。
他能在皇城活到如今,靠的可不止是聖後的庇護。
他足夠狠,手段足夠強。
這他能夠活得很好的原因,也是聖後願意重用他的關鍵。
“元繼謨不留隔夜仇。”
陳鏡玄淡淡說道:“但凡招惹他的,他都會動用酷刑,嚴厲對待。但也有例外……對於那些大世家的權貴子弟,元繼謨往往留了一條斡旋之道。”
四麵楚歌,不妨礙八麵玲瓏。
元繼謨有很多敵人,也有很多朋友。
不過與敵人不同的是……這些朋友,都不是真心朋友。
畢竟他是皇城司首座,手中掌握著皇城裡的生殺大權,又得了極致的聖眷。
無論世人有多麼厭惡他。
總有人會願意和他做“朋友”。
“小謝山主和他之間,似乎並沒有斡旋的餘地。”
桑正回想著這幾日的情報,小心謹慎開口。
“是。”
陳鏡玄淡淡道:“元繼謨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謝真做朋友。”
桑正心底一驚,緩緩抬頭。
“大穗劍宮玄水大比的前夜,曾發生了一場元火爆炸。”
陳鏡玄平靜地說:“如果謝真隻是個普通人,那麼他會死在這場元火爆炸之中……從那個時候開始,元繼謨就已經沒有斡旋的餘地了。如果我沒猜錯,他一定嘗試過‘議和’,隻可惜謝真不會接受。”
他太了解謝玄衣了。
皇城的慣用伎倆,那高高在上的神魂契約,一定被謝玄衣撕了個粉碎。
於是,就有了後麵的皇城試探,永安街栽贓。
“您的意思是?”
桑正喃喃開口。
“元繼謨不會在皇城停留太久。”
陳鏡玄低垂眉眼,緩緩說道:“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隻是‘演戲’罷了,皇城司的密探必定已經散落四方,捕捉著所有與謝真有關的訊息。從苔嶺到豫州,隻花了三天,使團東行剛剛開始,目前的消息,還不足以打動元繼謨。”
雪主,黃素,祁烈,陳鏡玄……
所有的人,都在千裡之外。
但這還不夠。
桑正道:“所以,元繼謨在等?”
話音落地。
桑正的腰間輕輕震顫了一下,一條密令從如意令中傳來。
他低下頭,查看這條訊息,將其念出。
“半刻鐘前,元繼謨以執行秘密任務為由,攜特執使雀契,特執使荒溪,弓弩手十餘,離開了皇城,一路向東,未知蹤跡。”
桑正神色複雜,忍不住感慨:“大人,您說得果然沒錯……元繼謨先前是在演戲,他離開皇城了!我們要派人跟上麼?”
“不……不要。”
陳鏡玄搖了搖頭。
“想要成為優秀的獵人,首先要學會把自己當做獵物。”
他神色淡然,繼續在玉簡上落筆,緩緩說道:“元繼謨是個凶殘,暴戾的人。可他其實也是一個膽子很小的人。狩獵開始之前,有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可能會嚇跑他。”
桑正佩服得五體投地,行了一禮,就此退下。
偌大書樓,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隻剩下儒生一人,以及桌案上的那枚玉簡。
玉簡上,列著十個泛著金光的名字,或許是渾圓儀加持的緣故,玉簡上寥寥數畫的那幾個名字,卻散發著讓整座書樓都寂靜空靈的神聖氣息。
瘦弱的青衫儒生,之所以懸筆不絕,便是因為這第十個名字……
玉簡最後一行。
原本寫著書樓,言辛。
今日寫了刪,刪了寫。
寫寫刪刪,去去存存。
最終,金光流淌,筆墨落定。
小國師思忖再三,最終在最後一行,緩緩劃去了師尊言辛的名字。
他一筆一劃,寫下新的名字——
不再是書樓,言辛。
而是……書樓,陳鏡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