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切都是真的。
若乾年前,言辛執掌書樓之時,便開始了漫長的栽培。書樓花費巨大代價,心血,培養了眾多棋子。
錢三就是其中一枚。
這樣的棋子,一旦暴露,便再也無法回去。
“辛苦你了。”
謝玄衣道:“隻不過……無需你暴露,眼下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謝真,你當真要離船?”
錢三咬了咬牙。
在書樓的計劃中,是沒有這麼一環的。
妙真,鈞山。
這兩位高手,被接連引走。
接下來,就是皇城司真正的截殺到來——
錢三坐鎮紫青寶船,隱藏身份,他所要做的,就是默默等待元繼謨的到來。
“我不走,他不會來。”
謝玄衣默默望向江畔。
“這一點,先生說了……”
錢三焦急傳音道:“倘若元繼謨不來,那便不來好了,有些人,不是非要現在就殺。難道讓使團太平渡過衢江,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說得很對。”
謝玄衣笑了笑,說道:“你家先生,的確算無遺策。可有一件事,他算錯了。”
錢三再次怔住。
“有些人,現在不殺,以後會有很大的麻煩。”
謝玄衣輕輕道:“元繼謨和我,都是這樣想的。”
……
……
江畔,霧氣儘頭,鐵騎佇立。
“嗚嗚嗚……”
嗚咽之聲,自身下傳來,披著黑甲坐在高大馬背上的皇城司首座,默默俯視著眼前跪在江麵的男人。
“首座大人。”
特執使雀契冷漠開口:“霍曲死了,他宗門中人都被殺完了。這是他唯一的弟子,名字叫瑄……”
“不重要。”
說到一半。
元繼謨便揮了揮手,打斷了雀契的話語。
他坐在馬上,圍著瑄烏兜轉了一圈,輕聲問道:“你師父死了,其他師兄弟也都死了,為何你還活著?”
“……”
瑄烏緩緩抬頭。
他木然仰望著眼前的男人。
兩人目光對視了片刻。
江畔一片靜默。
“給你臉了……首座問你話呢!”
一位皇城司密諜,奮起一腳,狠狠踢了過去,瑄烏被踢得失去平衡,一聲悶哼,向前栽倒,麵頰重重砸在泥濘中,給元繼謨磕了個響頭。
元繼謨嗤笑一聲。
“大人……”
雀契帶著輕蔑意味,低聲彙報道:“這家夥拿了您的寶貝,這是想畏罪潛逃,幸好被抓回來了,否則不知要逃到哪去!”
他雙手捧著那煙霧繚繞的寶器“燎煙盞”。
元繼謨隻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淡淡道:“這不是什麼值錢寶貝。”
雀契眨了眨眼,但反應極快,連忙收回了輕蔑的話音:“……您的意思是?”
“這家夥好像很年輕啊。”
元繼謨忽然說了個無關話題,他望向雀契,懶洋洋問道:“你修行到洞天境,用了多久?”
“卑下……用了二十年。”
雀契低下了頭。
“你的二十年,和他的不一樣。”
元繼謨輕笑道:“豫州元氣豐盈程度,遠遠無法和皇城相比。你早早就拜入皇城司,錦衣玉食,不缺元石,不缺資源……這個家夥是賤骨頭,認了個沒什麼本領的師父,一整個山門都是廢物,唯獨他……竟然能修到洞天。”
“這小子資質……的確不錯。”
雀契咬了咬牙,小心翼翼試探問道:“大人是想收他進入皇城司?”
“皇城司不是什麼人都要的。”
元繼謨搖了搖頭。
聽到這,雀契稍稍鬆了口氣,他連忙道:“臨陣脫逃,私竊寶物,卑下這就殺了他!”
鏘!
拔刀震鳴之聲,被中途打斷。
元繼謨翻身下馬,同時伸出手掌,將雀契的長刀壓了回去。
“不……不著急。”
元繼謨蹲下身子,輕輕開口:“你仔細看。”
“大人……”
雀契神色困惑,不知道元繼謨讓他看什麼。
元繼謨拽住瑄烏的頭顱,使其緩緩抬起頭,他帶著悲憫意味,凝視著滿臉都是鮮血和泥濘的年輕人。
瑄烏的眼眸一片灰暗。
“這是‘死人’的眼神。”
元繼謨帶著笑意開口:“皇城司地牢審訊了那麼多人,你應該很了解這種眼神才對……”
雀契怔了一下。
的確。
這是將死之人才會有的眼神……皇城司這些年審訊了很多人。
反抗越是激烈的人,越容易招供。
哀莫大於心死,如果一個男人的眼神是這樣的,那麼他大概已經不在乎死亡了,這種情況下,酷刑失去了意義。
“他知道,他無論怎麼選,都是死路一條。”
元繼謨笑眯眯道:“真是個可憐人,要麼死在謝真劍下,要麼死在赤仙敲魂幡中,要麼死在妙真佛國裡……你往這邊逃,應該也沒想過活命吧,你知道皇城司一定就在江畔。你是刻意來找我尋死的?”
“……”
瑄烏麵無表情,緩緩閉上雙眼。
鏘的一聲。
刀鳴再次響起,元繼謨伸手拔出了雀契腰間的長刀,一抹寒光倒映在瑄烏麵頰之上。
即便閉著眼。
也能感受到凜冽的寒意。
刀芒緩緩掠過,凝落在了眼皮之上。
元繼謨兩根手指,擦拭著刀麵,他在刀光倒映之下,默默注視著這個年輕人的灰暗麵容,並沒有出刀,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首座大人——”
便在此時,江畔遠端,有一隻木船急速掠來。
一位密諜的聲音聚線掠來:“紫青寶船那邊,分出了一隻小船!有人單獨乘船,正在向江畔靠近!”
雀契低沉開口:“是誰?”
“謝真!是謝真!”密諜道。
鏘!
刀鳴再起。
隻不過這一次,是歸刀入鞘。
“……”
瑄烏茫然地睜開雙眼,他恍惚看著眼前的男人。
“一心求死之人,何不苟活下去?”
元繼謨逆著天光站起身子,將長刀插入雀契鞘內,漠然說道:“本座今日心情不錯……我不殺你。把他押下去,讓他活著!所有人聽命,衢江地帶,有逆黨結營,有邪修禍亂,弓弩手江畔待命,遭遇可疑人等,一律殺無赦!其餘人等隨本座登船,親自清查此案,誅殺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