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與木船,紛紛停在了江心,水波搖曳,微風乍起。
無形的殺意在風中彌漫。
元繼謨並沒有急著動手,他注視著雀契以及一眾皇城司密諜遠去,小船消失在江霧儘頭……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紫青寶船的速度很快,鈞山和妙真隨時可能脫困,他想要完美處理這一切,就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我其實不太明白。”
元繼謨認真凝視著眼前黑衣少年。
他眼中有欣賞,也有困惑。
“謝真……你不過是一介洞天……”
元繼謨輕聲道:“憑什麼敢隻身與本座會麵?你難道不知道本座是來殺你的?”
從皇城,到衢江。
這一路使團花費了十天。
皇城司則是觀望了十天,整整十天,元繼謨看似清閒,每日在茶樓聽曲,消遣。
但實際上。
他密切關注著所有和謝真有關的人物——
祁烈和黃素,分彆離開皇城,與使團背道相馳。
大穗劍宮的其他陰神尊者,也並沒有誰離開山門。
他幾乎考慮到了一切。
就連方圓坊的雪主,也在他的監察範圍之中。
元繼謨知道這並不是一場單方麵展開的狩獵,獵人和獵物的身份隨時可能轉化……謝真和自己是一樣的人,永安街的那一夜,就注定雙方要分出生死。
“生死事小。”
謝玄衣輕聲道:“你想殺我,我想殺你。有此一麵,合情合理。”
元繼謨眼神深處的殺意,多出了一縷猶豫。
他不明白。
為何到了現在,這姓謝的還能如此淡定。
這是在故布疑陣?
不……
謝真不是這樣的人。
“你不用演戲,皇城司監察了你十日。”
元繼謨冷冷說道:“你的那兩位師叔,全部都在皇城司視野之中。陳鏡玄,薑奇虎,雪主……所有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你的熟人,沒有一位,不在我的掌握之中。”
“……哦?”
謝玄衣笑道:“元大人,難道不覺得很巧?”
元繼謨皺了皺眉,他眉間掠過一抹陰鷙。
巧?
經由謝真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這一切的確很巧,這場精心構搭的獵殺,每一環都異常順利,他派遣皇城司密諜前去監察“重要人物”之時,其實已經生出了放棄之念,隻要有一位陰神尊者,行蹤無法確定,這場狩獵便會即刻取消。
元繼謨很謹慎。
可……這一次的機會,實在不可缺失。
他花費了十天,確定了謝真背後的強者,全都無暇抽身,才有了衢江的這些試探。
“所以……”
元繼謨仿佛聽到了一個很荒唐的笑話:“你其實是故意支開他們的?你也想殺我……你是認真的?”
江風忽然翻湧起來。
兩者之間再次陷入了沉寂。
這一次。
謝玄衣隻回應了一個字。
“是。”
這一個字落下,元繼謨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他的神情忽然變得恐懼起來。
嘩啦啦。
翻湧的江水,在這一刻迎來了凍結。
木筏被浪花衝起,原本處於低位的謝玄衣,被浪花抬起一丈……這一丈不高不低,恰恰讓他可以俯視眼前的黑甲男人,兩者目光對視,元繼謨平靜的心湖在一瞬間迎來了強烈的不詳。
為什麼?
為什麼他麵對洞天境的謝真,會感到恐懼?
祁烈,黃素,雪主……
不……
這些人遠在千裡之外,即便他們真的在場,也不可能讓自己感到這種恐懼!
趙通天?
不,也不是他!
這位大穗劍宮的執劍掌律,乃是皇城司看守最嚴格的人物,仁壽宮那位刻意針對趙通天布下了陣法,皇城司借由大陣,可以監察大褚境內的陽神動向,此次自己敢在衢江設下伏殺,自然早就確認了八方陽神的坐落平穩。
排除所有的意外,便隻剩下一種可能。
元繼謨下意識抬起頭來,他與謝真對視,下一刻對方的額首位置,忽然爆發出一抹極其璀璨的輝光。
那是一朵蓮花。
一朵……殘缺,但仍然灼目的蓮花!
“純陽劍意?!”
元繼謨猜到了答案,但已經晚了,他麵容扭曲地發出一聲尖叫,拚命向後退去,同時伸出手掌,試圖抓住那枚貼身佩戴的保命玉符。
“嘶啦!”
大袖飄搖的謝玄衣,神情冷漠,兩根手指點出。
一抹劍氣瞬間斬過!
元繼謨抓住玉符的手臂應聲斷落!
“啊……”
元繼謨神情痛苦,來不及嘶嚎,他連忙伸出另外一條手臂,依舊是嘗試抓取玉符。
第二縷蓮花劍意接踵而至。
兩條手臂都被斬斷。
謝玄衣並非刻意留手,不以劍意擊中心臟,而是斬斷玉符聯係,才是唯一真解。
元繼謨花了十日,研究如何殺死謝真。
這十日,謝玄衣也在研究如何妥帖地殺死元繼謨。
他在離開皇城之前,就在布局,為了引動元繼謨露麵,他說服祁烈黃素遠離皇城,不要跟隨使團,說服雪主時刻跟隨褚因,不可離開皇城司的視線,甚至不惜親自離開“錢三”的保護。
他所做的一切。
就是為了今日和元繼謨單獨相處。
想要殺死這位皇城司首座……絕非易事,而且謝玄衣並不準備動用【沉屙】,他不打算在這一戰中破境,元繼謨本就是陰神後境的強者,即便自己破境,剛剛凝落完整的滅之道則也未必能夠將其斬下。
他隻準備了一招。
這是唯一的殺招,也是最直接,必奏效的殺招。
純陽師尊留下來的那朵蓮花。
就連五彩嶺陰神圓滿的鳩王爺,都無法阻攔這蓮花劍意的斬切,即便元繼謨隱藏境界,也不可能抵抗住這種級彆的殺意。
但……
即便擁有“蓮花”,也未必能夠順利殺死元繼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