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氣,築基,馭氣。
這三大境界,對天才而言,花費不了多久。
可對於絕大多數修行者而言,哪怕勤奮苦修,也需要耗費十年,乃至數十年的功夫。
謝玄衣本以為“褚果”會是一個天才。
可他沒想到。
“褚果”連絕大多數都比不過。
桃源後山,落葉翻飛。
少年郎拎著木劍,用力劈砍在木人樁上,發出清脆聲響。
謝玄衣推著輪椅,緩緩來到褚果身旁。
“你來晚了半個時辰……今夜第一個木人樁已經快砍倒了!”
褚果汗流浹背,但站得筆直。
“……”
若在前幾夜,謝玄衣大概會出口鼓勵兩句。
可是今夜,他選擇沉默。
想了想,謝玄衣沒有對少年開口,說出那個殘酷的真相。
換做其他人,此刻恐怕已經砍倒兩三個木人樁了。
若是與自己相比……
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趙純陽當年教自己練劍之時,在蓮花峰道場立了一百個木人樁,要自己用三天時間將其儘數擊倒,擊木樁是每一個劍宮弟子都要做的“功課”,在正式煉氣,斬妖除魔之前,所有人都要麵對這樣的“木樁”。
尋常入門弟子,一日苦練六個時辰,一個時辰能夠砍倒兩枚木樁。
天賦高些的。
一個時辰,能砍翻四到五個木樁。
這木樁看似“稀鬆平常”,但其實經過元氣灌注,具備韌性,並不是單純力大就能砍倒——
年幼時期的謝玄衣,擊倒那一百個木樁,當然沒有花費三天。
他甚至連一夜都沒用。
閒庭信步,走完道場,全程不到一個時辰,木樁儘數爆碎。
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個大穗劍宮,誰都不敢相信,一個尚未開始元氣修行的稚童,憑借直覺拔劍,出劍,每一劍落點,都能十分精準地擊中木樁“弱點”,擊碎那聚集在木樁內部的微薄元氣,借力打力,事半功倍!
他就是天生的劍仙胚子。
至於褚果……
謝玄衣這幾天不知在心底歎了多少氣。
這小家夥的“皇血”是假的麼?即便被書樓封印,也不至於落魄至此啊。
上一世開壇講道,他見過太多天資非凡的年輕修行者,前來問道。
修行路漫漫,最忌諱眼高手低。
這一點褚果倒是做得很好,連續數日出劍砍樁,枯燥至極,也不發一丁點牢騷。
至於劍招,劍勢,其他的東西,更是未曾開口問過一句。
謝玄衣教什麼。
他便做什麼。
天底下師父都喜歡聽話的弟子,褚果雖然“笨”了一些,但謝玄衣卻極有耐心,在一旁陪著,不斷指點動作。
“今夜我多練兩個時辰!定能多砍一些!”
褚果鬥誌高昂。
【“很好,很有精神。”】
這大概是前幾天謝玄衣會說出的回答。
可是今夜。
他依舊選擇沉默。
今夜與以往不太一樣——
謝玄衣讓鄧白漪提前來接自己。
不是因為他沒了耐心。
而是,他要重新評判,是不是該教褚果練劍。
這一路走來。
想說的話,謝玄衣已經在心中推演了許多遍,但想到鄧白漪分彆前所說的話,謝玄衣決定默默觀看一會。
這一次。
不再以“師父”的視角。
“你……怎麼了?”
褚果感覺到了氣氛不太對勁。
今夜的後山氛圍,似乎有些嚴肅。
謝玄衣推著輪椅,默默來到了褚果的身後:“你繼續。”
“好。”
褚果撓了撓頭,繼續劈砍木樁。
謝玄衣默默看著。
這些年出劍直擊弱點,已經成為了自己的習慣。
謝玄衣看人,看妖,看活物,看死物,都隻會注意“弱點”,時時刻刻都會思考,如果下一刻就要出劍,那麼如何讓傷害最大化——正是因為這樣的習慣,使得“滅之道則”的修行無比順利。
此時此刻,他嘗試拋棄這些年的習慣,重新審視褚果的每一劍。
漸漸的,他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褚果是一個醫師。
醫師是天底下最了解身體經絡的一類人。
按理來說。
出劍砍樁,應該十分快速才對。
謝玄衣“捏造”的這些樁子,基本符合凡俗的身體特征,隻要清楚大概經脈,就能找到木人樁的弱點,快速將其擊倒——
褚果的每一劍,也的確都落在了弱點之上。
但並非奔著“死穴”而去。
這幾日,謝玄衣未曾教授褚果具體劍術,隻是讓其隨意發揮。
他本意是讓褚果便按照自身想法,全力劈砍木樁,先了解“劍”為何物。
可如今來看。
醫術帶來的“仁心”,成為了褚果出劍的弱點。
“這一劍,為何不刺‘廉泉’?”
謝玄衣看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開口。
褚果怔了一下。
他看著木劍點落的位置,道:“廉泉?”
謝玄衣道:“你身為醫師,應當清楚……承漿,天突,廉泉,這三穴任中其一,均可一劍封喉,就此斃敵。”
“我不想殺‘他’。”
褚果想了想,緩緩問道:“隻要將其砍倒……何必如此殘忍?”
“所以你的劍,故意偏轉,刺了中府穴。”
謝玄衣道:“你若不想殺他,為何出劍?”
“刺破中府,擊倒還能再救。”
褚果有些猶豫:“刺破廉泉,隻怕是救不回來了。”
謝玄衣沉默了片刻。
他道:“這隻是個木人。”
褚果咬了咬牙:“可我學劍,不隻是為了砍木人。”
“你不太適合學劍。”
謝玄衣搖了搖頭,道:“倘若再次遇到平芝城匪亂,你這樣的劍,會害死自己。”
“我……”
褚果本想說,若是遇到匪亂,他學了劍術,自會搏命廝殺。
可這番反駁,實在太蒼白。
平日不刺要害,難道關鍵時刻,就能刺中?
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他當然清楚,眼前隻是一個木人,可每次即將出劍之時,他看著木人樁的“經脈竅穴”,總是很難下手,去刺那至關重要的大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