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褚果怔怔站在原地。
他腦海中反複回蕩著平芝城被攻破的畫麵。
那日從天而降的女子劍仙,給他心湖留下了極深的一抹印象。
若不是那位女子劍仙出手相救,他和老鄭恐怕已經在平芝城遇難……
少年郎之所以下定決心跟隨謝真練劍,也是出於這段經曆。
如若他可以修成劍術。
那麼他也要渡世濟人!
“死了。而且死得很淒慘。”
陳翀輕描淡寫說道:“納蘭玄策麾下的鉤鉗師,拔去了她的指甲,剜去了她的髕骨,挖去了她的雙眼……本來這些酷刑還未結束,隻可惜她的神魂已經支撐不住,自行崩潰了。”
褚果聲音沙啞:“為什麼?”
“這女子叫‘鵜鶘’,是書樓派至離國的密諜暗探。”
陳翀笑了笑,道:“她在離國潛伏多年,本該繼續蟄潛下去,結果平芝城寇亂,她挺身而出,選擇自行暴露……這樣的決策可不明智,鉤鉗師抓住了她,自然要好好拷問一番。究竟是何等重要,珍貴的人物,值得她這麼義無反顧地犧牲自己……”
“沒想到,有趣的還在後麵,任憑鉤鉗師施展手段,這番拷問,竟是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陳翀意味深長說道:“少年郎,你說,這女子這般死守,到底是為了誰?”
“……”
褚果神色慘白。
他張了張嘴唇,卻已說不出話。
為了誰?
這一問,如若放在二十日前,他根本就給不出答案。
褚果從未想過這位女子劍仙,是單獨為了救下自己,才選擇露麵。
可如今,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書樓真是藏了一手好牌。”
陳翀慢悠悠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草屑,笑著開口說道:“前些日子,方圓坊一位陰神十九境的大高手叛逃,我本以為……書樓不會再有更有趣的伏筆。看來我低估了陳鏡玄。為了你這枚棋子,他至少謀劃了十年,或許更久。”
“大將軍。”
杜允忠恭聲開口提醒:“時候不早了。”
“……嗯。”
陳翀剛要開口。
轟一聲。
遠處天頂,響起一道炸雷之聲,這炸雷之聲蔓延擴散極遠,幾乎籠罩方圓數裡天頂。
“雷鳴道意?”
杜允忠抬頭,眉頭緊鎖,眼神有些不敢置信。
天頂陰雲,如海潮向四方擴散,青燦雷霆化為萬千小蛇,夾雜在雲層之中。
這青雷,杜允忠很是熟悉——
這不正是大將軍的道境之力麼!
羽字營,蒼字營統領,作為陳翀統率沅州鐵騎的左膀右臂,各自得到了一縷道境之力。
這縷道境之力,本該用來突破陰神後境之時參悟才對。
“殺一個謝真,需要用到‘雷鳴道意’麼?”
杜允忠皺了皺眉,很是不解。
陳翀則是收斂了笑意,眼中多了些許凝重。
“允忠,你去替阿儉掠陣!”
他聲音冷漠,下了軍令:“我隨後就到。”
“大將軍?!”
杜允忠瞪大雙眸。
跟隨陳翀這麼多年,杜允忠雖是一介莽夫,也早已心服口服。
他深知陳翀用兵如神,調兵遣將的本領世間一流,早些年北征妖域,大將軍算無遺策,打得妖族節節敗退。這個關頭,讓自己助陣孟克儉,隻有一種可能……大將軍篤定,孟克儉不是謝真對手!
這還不算什麼。
大將軍那句“我隨後就到”,才是最讓杜允忠震驚的。
大將軍難道覺得……
自己掠陣之後,兩位陰神,加在一起,也不是那謝真的對手?
“速去。”
陳翀麵無表情開口。
“是!”杜允忠不再猶豫,當即動身,整個人化為一道長虹,向著青雷所在之處疾馳而去!
風雷之聲在小山之中爆發,回蕩。
隨著杜允忠的離去。
小山頭的壓力,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更加凝重了。
那襲單薄瘦削的青衫,明明沒有什麼視覺上的壓迫感。
或許是此刻陳翀已經不再展露笑意的原因。
所有人,都覺得心頭仿佛壓了一座大山。
“時候的確不早了。”
陳翀冷漠地挪開目光,不再去注視那位站在木碑前哀悼的少年郎……這個小家夥身上的故事雖然有趣,但自己此行的目的畢竟不是他。
“我數十個數。”
陳翀背負雙手,緩緩說道:“十息之後,我會殺掉密雲。”
這句話也不知是對誰說。
話音極大,落地之後,聲聲回蕩。
整座小山,都回蕩著陳翀的話音。
“???”
十息之後,殺掉密雲?聽聞此言的鄧白漪瞳孔收縮,她第一反應就是逃跑。
但陳翀親至。
彆說鄧白漪如今境界尚且低微,即便她當真修成了大陣紋師,單打獨鬥,也斷無可能從這三州鐵騎共主手中逃脫。
嗤!
鄧白漪轉頭就碰到了一層無形壁壘。
這壁壘由元力神念共鑄,極其堅硬,觸碰之時,還迸發出青燦電弧,震得鄧白漪渾身發麻,整個人不受控製跌坐在地。
她死死抱著密雲,並未脫手。
“十。”
不過陳翀並沒有要上前爭奪的意思,隻是望著小山儘頭,就這麼開始了倒數。
“九。”
鄧白漪神海瘋狂運轉。
她能感受到懷中小沙彌的溫度正在上升。
因果道則的氣息正在高漲——
但這一次與先前不同。
因果道則,並沒有自行跳脫出來,主動演化護主之法。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
所有的計謀,都隻是浮雲。
她伸出手掌,摸向腰囊,從中取出符籙,不管如何……這些符籙是自己的全部力量,她知道擋不住陳翀,可有些事情,總要試試。
“嘩啦啦!”
鄧白漪抓住符籙,將其灑出!
數之不清的符紙迎風翻飛!
但陳翀隻是麵無表情瞥了一眼。
啪啪啪!
雷光閃逝而過,這些符紙連舒展都做不到,就被儘數撕碎!
“……七。”
陳翀念到這,便不再念了。
無需再念。
他的視線越過被雷電擊碎的符紙碎屑,落在了數百丈外的小山儘頭。
林葉翻飛,風聲鼓蕩。
陳翀終於等到了自己苦等的那個人。
“所有人都說你死了。”
“隻有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
“可誰又能想到,即便推倒沅州所有佛寺,砸掉所有菩薩像,你也不肯現身?”
陳翀長長歎息了一聲。
天地之間,忽起大風。
這風著實太大,裹挾著數千數萬殘葉,化為一麵巨大袈裟,鋪在密林儘頭的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