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劍。
黑衫少年身軀支離破碎,以胸膛心臟位置為起點,向著四麵八方崩塌。
大雪如席。
漫天大雪圍繞薑妙音四散開來,雪魈的尖嘯在深山中回蕩。
【痼疾】倒掠,懸掛於薑妙音頭頂。
她站在大雪之中,本命飛劍震蕩出一縷縷霞光,劍氣將無數風雪擊碎,最終化為一座銀白劍罩,籠在頭頂。
“來的路上,我便在想……冰魄洞天囚壓的那隻‘雪魈’究竟去哪了。”
薑妙音輕聲道:“若你不現身,我反而不安心。”
這幾日。
她在劍碑前閉關,刻意設下劍陣,防的……就是這雪魈!
“有趣。”
大雪翻湧,隱隱約約可見一道模糊身形。
雪魈站在劍氣大陣之外,低聲開口:“你就這麼出劍了?”
“皮囊相似,終歸隻是外在。”
薑妙音平靜道:“你和師兄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哪裡都不一樣。”
“是麼?”
雪魈捂著胸口,忍不住譏笑道:“我是該誇你慧眼識珠,還是該誇你有自知之明……本座的‘幻術’雖然有所瑕疵,但剛剛最大的漏洞,應該就是你那位師兄,根本不會那般稱呼你吧?”
薑妙音輕笑一聲:“所以?”
的確。
謝玄衣喊她,要麼喊師妹,要麼喊妙音。
這四字幾乎從未同時出現過。
“所以,你也是個可憐人。”
雪魈幽幽開口。
她鬆開捂住胸膛的那隻手。
它雖化身風雪,沒有實體,但修行到陰神境後,劍氣便可直擊神魂……
剛剛那兩劍,讓它受了傷。
風雪中的瘦削身形,低頭看著胸膛的“貫穿劍傷”,輕輕笑道:“明明心意相連,連出劍刺傷的位置都一樣,卻是落到如此境地……枉本座開始以為你和你那師兄,乃是對情投意合的鴛鴦,沒想到隻是一個笑話。”
“你說什麼?”
薑妙音皺了皺眉,有些不太明白雪魈的話中之意。
但下一刻。
風雪頃刻消散。
整座深山,瞬間撫平。
被囚禁在“冰魄洞天”之中的這隻雪魈,本就沒有實體,此刻主動散去神念,不再爭鬥,於是這洞天內的風嘯雪鳴,紛紛散去,隻剩寂靜。
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失去狂風加持,緩慢墜落。
薑妙音惘然地望向來時方向。
一道黑衫身影,馭劍而來,頭頂金燦神胎,駕馭生滅道境。
薑妙音怔怔呆在原地。
她終於知道,為何先前雪魈要凝聚那般形象了……
懸掛頭頂的【痼疾】輕輕震顫。
另外一邊。
金燦神胎駕馭的【沉屙】,也隨之輕顫。
雪魈的幻術其實已經趨於完美。
但很可惜。
即便她模仿謝玄衣的麵容,語氣,神態……可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造出第二把【沉屙】。
【痼疾】與【沉屙】心意相連。
隻要一縷劍氣。
薑妙音便能分辨眼前人的真偽。
“……師兄?”
她看著大雪中馭劍而來的身影,一時之間晃了神。
“你無恙吧?那雪魈呢?”
謝玄衣停下飛劍,落在薑妙音前。就在剛剛,他神念一直鎖定的“雪魈”忽然散去了氣息。
“我……無恙。”
薑妙音搖了搖頭。
聽到關心之言,她心底掠過一縷暖意。
薑妙音輕輕道:“雪魈被識破,已經散了。”
“這大妖被囚在冰魄洞天已有百年,上任玉清山主,以風雪為枷鎖,將她鎮壓。”
謝玄衣有些遺憾:“這家夥向來狡猾,當年我參悟‘劍碑’之時,她曾試圖以幻術,攻破我的心湖……我與她打過一架,當年就讓她跑了。”
雖是這麼說。
但謝玄衣神念在師妹身上清查一遍,確保無恙之後,語氣變得輕鬆了許多。
“師兄不必擔心,雪魈破不開我的道心。”
薑妙音柔聲道:“……我有‘本命飛劍’護體。”
【痼疾】散去淩厲劍意,緩緩下落,降至主人掌心。
玉指輕輕與飛劍觸碰。
清脆劍音,回蕩於整座雪山深穀之中。
當年雪魈想要蠱惑謝玄衣。
隻可惜。
一心隻修劍意的謝玄衣,心湖渾然沒有漏洞,他根本就沒有“心魔”這種東西。
於是雪魈的蠱惑,直接以失敗告終。
而薑妙音則不太一樣。
其實她的道心存在一個巨大缺陷……那便是謝玄衣。
雪魈可以幻化成謝玄衣的模樣,但卻幻化不出【沉屙】。
某種意義上來說,無法瞞過【痼疾】,她的幻術便也無法對薑妙音生效。
……
……
雪白劍氣石碑懸空。
黑衫與白衣站在石碑前。
一枚符籙徐徐燃燒,散發出微弱光焰,在兩人身下主動凝成“篝火”,以謝玄衣和薑妙音的修為,都不需要篝火抵禦嚴寒……這是一張屏蔽氣機感應的雷火符,一旦雪魈想要神念窺伺此地,雷火符便會發出提醒。
“師兄踏入三十三洞天,想必是有‘要事’吧?”
薑妙音主動開口。
“的確是有。”
謝玄衣點了點頭,道:“我去了離國一趟,看到了一角‘未來’。”
他將宿命長河裡的故事,說了一遍。
薑妙音默默聽著。
“師兄是覺得,未來劍宮大劫,會從內部發生……”
薑妙音輕輕道:“諸峰之中,藏有大劫內患。”
“隻是猜測,並無根據。”
謝玄衣道:“北海死過一次之後,我時時刻刻都會回想當年場景,如若能夠提前知曉此劫,做出布局應對,最後結局……一定不一樣。”
如今他重活一次。
宿命長河中那虛無縹緲的劍宮大劫,何嘗不是北海之災的第二次重來?
“十年前……都怪我。”
薑妙音神色黯然。
她不願回想十年前的傷心事,當年師兄北海遇難,歸根結底,還是源自於自己。
“不。”
謝玄衣平靜道:“‘青珠’的事情,隻是意外,我從不怨你。”
薑妙音心湖一顫,緩緩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