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妙音鼓起勇氣,將壓在心頭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終於如釋重負。
但下一刻,薑妙音心湖就又泛起些後悔。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呼……”
薑妙音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慌亂將帷帽撿起戴上,不願讓對麵人看到自己的神情。
風雪輕掠,吹拂衣衫。
兩人之間重新陷入靜默,但這份靜默並沒有持續太久。
謝玄衣將頭頂那把高懸的本命飛劍摘下,放在膝前,金衫武道神胎也隨之收斂,整個人氣息徹底平定。
散去劍氣,散去法相。
謝玄衣以最原始的模樣,麵對眼前女子。
“我知道。”
謝玄衣直視著薑妙音帷帽下的雙眼。雖有皂紗遮掩,但他知道,此刻薑妙音正在與自己對視。
他一字一句道:“師妹喜歡我。我一直都知道。”
謝玄衣低垂眉眼,緩緩道:“玄衣自幼喪親,孤苦伶仃,承蒙師尊厚愛,才能拜入蓮花峰中,得以修行機會。當年年少頑劣,常做意氣之爭,因諸峰師兄師姐,長老客卿,包容忍讓,才有後來那般風光……”
“師尊對我說,諸峰師兄都很喜歡我。”
“……”
薑妙音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想要開口解釋。
但這一次,輪到謝玄衣打斷她。
“但我知道。師妹的‘喜歡’,和他們不一樣。”
謝玄衣正襟危坐,緩緩說道:“當年我在蓮花峰徹夜練劍,諸峰長老見到我,會誇讚我修行刻苦,大師兄見到我,會叮囑我注意身體。”
“唯有師妹,為我護道,守夜,續燈,煮酒,徹夜不眠。”
微微停頓了一下。
謝玄衣笑了笑,繼續道:“爭奪劍道魁首的那些年,每次下山……諸峰長老,師兄師弟都會問我,此次準備去往何方遊曆,去與哪家聖子爭鋒。”
“唯獨師妹你……什麼都不問,隻是要我將那枚親手編織的平安符帶在洞天之中。”
諸如此類的事情,第一世發生了太多,隻是略微回想,便儘數湧上心頭。
說不完,道不儘。
卻是曆曆在目,記憶猶新。
謝玄衣神色柔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師妹這些年做的,我都看在眼裡。”
“……”
坐在對麵的女子,輕輕捂住嘴唇,卻控製不住身軀顫抖。
一滴清淚,從皂紗中滑落。
墜入雪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不瞎,不聾,我知道外麵人都在說什麼。”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自嘲說道:“其實這些年我沒有回應,不是因為‘膽怯’,更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有些道理,我上一世直到戰死,都沒有想清楚,想明白。”
薑妙音怔怔看著眼前少年。
“我當然也是喜歡師妹的。”
謝玄衣看著膝上那把飛劍,喃喃輕語道:“如果不喜歡,師尊當初賜劍的時候,我便不會接受。”
沉屙,痼疾。
這兩把飛劍,乃是一對。
當年謝玄衣在蓮花峰修行,整座道場,隻有薑妙音一人陪伴。
並不是隻有薑妙音一人願來……
謝玄衣天資卓絕,千年罕見,諸峰弟子,想要圍觀者,數不勝數。
甚至還有劍宮之外的世家權貴,慕名而來。
隻不過。
這些人全都被謝玄衣攔在了山門之外。
他若不願見,誰有資格來?
後來謝玄衣成為大穗劍宮年輕一輩最耀眼的劍道天才,拜訪者更是絡繹不絕,數之不清的珍貴寶物,堆在真隱峰大堂,謝玄衣一眼未看,一樣未取,將其儘數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