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輦車的華光讓人挪不開眼。
煙邪麵色不起波瀾,努力讓心湖一點一點恢複平靜。
今夜這場會麵,發展至此,實在出乎自己意料。
他隱約覺得,陸鈺真圖謀沒有那麼簡單。
“今天來這裡……”
“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
金色輦車上的年輕人站起身子,環顧四周。
萬千華光收斂,聚成大日,懸在頭頂。
年輕人笑了笑,道:“這就是你的山門?看起來不錯,但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你不是說白澤留下了一座秘境麼?”
“?”
煙邪聽到這,控製不住神色了。
他皺眉望著身旁紙道人。
白澤秘境?
這是什麼情況,陸鈺真從未對自己說過。
“啊哈……”
陸鈺真覺察到了煙邪情緒變化,笑著伸出手,拍了拍煙邪肩膀。
他神色不變,坦然說道:“這事兒還沒傳出去呢。大褚那幫家夥還沒得到消息,煙先生也不知情。”
“倒也是。”
年輕人開門見山說道:“所以秘境真的存在麼?我想看看。”
這十年。
紙人道的名聲,響徹大褚大離,乃至北邊妖國。
隻不過……名聲雖響,卻不值得信任。
陸鈺真灑然一笑,並不介意這番說辭,“當然,今晚之所以相見,便是要給您驗貨。”
他抬起衣袖,輕輕揮了揮。
“轟隆隆!”
數裡地外。
純白山開始震顫。
那些背負籮筐的無頭苦力,一個個停下腳步,轉動截麵平整的“脖頸”,做出眺望界門的動作,至於那些埋在山脊路徑上的頭顱,則是齊刷刷轉動,流露出驚駭震怖的神色。
震顫聲如雷霆鼓蕩,金燦輦車所停留的地麵開始破裂。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龍馬,再次不安嘶鳴,四蹄擂地。
“喔。”
年輕人緩緩抬頭,發出了淡淡的讚歎。
穹雲變幻色彩,無形威壓籠罩彙聚,如風暴一般……
整片純白山界,萬物俱都失色,唯獨兩根撐天石柱,巍峨挺立,仿佛要撐起這片坍塌天幕。
……
……
煙邪望著天頂,神色複雜。
半年前,長生齋禁閉結束,他離開道門,猶如孤魂野鬼一般遊蕩……在下雨的皇城郊外,他遇到了這個深淺莫測的紙道人。陸鈺真仿佛有讀心術一般,猜出了他的計劃,主動提出了合作,並且提出了一個“種因得果”的說法。
煙邪曾是道門最得意的弟子,他很了解紙道人在做什麼。
這家夥行走天下,結儘因果。
就像是民俗傳說裡的賒刀人,賒刀十年,分文不取。十年之後,瓜熟蒂落,賒刀人既來取刀,也取因果。
煙邪沒有拒絕陸鈺真提出的合作。
不是貪戀這道免費的饋贈。
而是……他實實在在,需要這麼一份助力。
煙邪的人生,有十年是一片空白。
崇龕大真人罰他麵壁思過十年。
三千六百個日夜。
每一日他都在認真“思過”。
這十年來,道門內其實不止一次有齋主提出質疑,質問大真人是否對煙邪采取的懲罰太重。
隻是這些質疑,最終都化為了泡影。
竊走【陰陽鏡】,的確是大罪。
但……破壞【陰陽鏡】,卻稱得上死罪。
這是道門傳承千年的重寶!
替煙邪求情的這些齋主,最開始隻當是私竊之罪,後麵知曉真相,均都選擇了沉默,誰能想到……這麵壁十年,逐出道門,清算的是“碎鏡”之罪!
隻是。
煙邪卻從未懺悔過“碎鏡”這件事。
他覺得,自己自始至終,隻做錯了一件事——
那便是敗給陳鏡玄。
十年前的賭局已經塵埃落定,但他的人生並沒有就此終結。
麵壁的每一日,煙邪都在“思過”,上一次對決,他的確做錯了許多事情……但是沒關係,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一次。
他會徹底贏下一切。
之所以如同孤魂野鬼一般遊蕩在皇城郊外,之所以能夠遇到陸鈺真……
這其實都不是巧合。
窺伺天機的“卦算之術”,煙邪也會,他在命運儘頭看到了一角白紙,之所以久久沒有踏入皇城,便是在等待陸鈺真主動上門,一個願意賒下因果,一個願意接受饋贈。
煙邪的計劃,需要這位“賒刀人”。
“轟隆隆隆!”
震顫轟鳴之聲持續了許久。
天頂雷鳴,撕碎夜幕,雪白閃光照耀大地。
金燦輦車懸浮在空中,那些龍馬驚恐不安地低下頭來。
原先平整的界門位置,已經儘數坍塌,成為一片深淵——
大地開裂,白紙如雪,掠入地縫之中。
這一幕,令人驚懼,也令人沉淪。
金燦輦車上的年輕人默默看了許久,幽幽說道:“原來白澤大聖當真在人間留了一座秘境……隻是這座秘境一旦降臨,恐怕要死許多人吧?”
“這不正是諸位想要看到的麼?”
陸鈺真笑著望向煙邪,柔聲說道:“煙道友,大褚此次蕩魔名單,儘是皇城司薑奇虎與書樓陳鏡玄所擬。此次重大失利,陳鏡玄責任最大,慘戰消息傳出,你在青州布下的伏筆……也正好一並揭起。”
是的。
這便是煙邪想看到的。
離開道門之後,他便開始謀劃,如何將陳鏡玄掀下國師之位……這次南疆大戰,便是最好的發難機會!
“按照原定計劃,明日他們踏入純白山,便會看到這副畫麵。”
道主摩挲下巴,有些歉意地望著輦車上的年輕人:“隻是,現在這個計劃……出現了一些小小的意外。”
“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