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還是聽不懂,他低著頭,身子不斷發抖。
崔提克看著破破爛爛的單衣,問道:“你為什麼發抖,是嚇得還是凍得?”
孩子不作聲。
“你在這裡待著,我要出去做個遊戲,不準跟著我。”崔提克起身離開了山洞。他走在半山坡上,拿出了幾粒種子埋在了洞口附近。
走出幾十米,他又埋了幾粒種子。
接著往山下走,又走出幾十米,崔提克拿出種子,先回頭看了一眼。小德站在山洞口,用罐頭盒裝了水,澆在了種子上。
崔提克趕緊製止了孩子:“你這是在做什麼?”“跟你做遊戲。”
崔提克歎口氣道:“你的心理素質還真的強大,你的父母剛剛死去,你也差點死去,你還有心思做遊戲?”孩子低著頭,手裡攥著罐頭盒,嘴唇緊緊抿著。
崔提克帶他回了山洞,又開了兩盒罐頭:“你留在山洞裡,不要出去,餓了就吃這個,
 油在我回來之前,你最好能想起一些事情,對我有價值的事情,
另外,不要再給外邊的種子澆水,否則他們會很快長大。”孩子問了一句:“你不想讓他們長大?”
“我隻是不想讓他們長得太快。”
這孩子還是受了刺激,居然還有膽量問這麼多問題。
崔提克走了,孩子抱著罐頭,在山洞裡默默張望著洞口。...
德源村,村長宋德梅坐在院子裡。
前不久,她剛剛殺了貨郎指定的地頭神。
而今形勢大好,手下幾個村民卻突然受傷了。
他們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潰爛,但所有人的傷勢都不致命。“你們說的洋人,是從哪裡來的?”宋德梅問道。
斷了一條腿的老漢說道:“我們不知道他從哪來,我們什麼都沒說,他就衝我動手了!”“他怎麼動的手?”
老漢看向了身邊的斷了胳膊的女子,女子看了看爛了雙手的男子..一群人麵麵相覷,最後全都看向掉了舌頭的老太太。
老太太嗚呀一通,什麼都說不清楚。
沒人知道那洋人到底怎麼動的手,準確來說,那洋人就沒動過手。
宋德梅看著眾人,平靜之中略帶憤怒:“又有外人要打咱們德頌崖的主意,咱們決不能答應。”院子裡眾人齊聲附和:“堅決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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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子跑進院子道:“村長,找見那洋人了,他在周圍幾座村子裡來回走,買米、買麵、買油,看樣子是想在這過日子,他現在還在陳老六家的裁縫鋪裡買衣裳。“
“我去會會他,看看到底是誰指使他來的。”宋德梅出了院子,一群人在身後跟著。裁縫鋪裡,崔提克挑了一套新衣裳,給了陳老六一百桓國鈔。
陳老六笑道:“這套衣服連工帶料九十八塊,我就掙了一個吆喝,真沒掙您錢。”崔提克不是太懂陳老六的意思,以為這是索要小費:“那兩塊錢不用找了。”
陳老六擺擺手:“說好的價錢,哪能多要您的,我為交您這個朋友,隻希望您以後能常來。”
崔提克點頭道:“我一定常來。”
“有您這句話,我這趟生意沒白做,您等著,我給您找錢去,一分不少您的。”
夥計給崔提克沏茶遞煙,還把崔提克選中的衣服疊好裝盒,崔提克很是意外,沒想到德頌崖做生意還挺真誠。可就這兩塊錢,崔提克等了好幾分鐘,掌櫃的愣是沒找出來。
“真的不用找了,我先走了。”崔提克剛走到門口,看到村長宋德梅,帶著一群人來到裁縫鋪門前。崔提克這回明白了陳老六的意思,他回頭問了一句:“你剛才拖延時間,就是為了等他們?”
陳老六抽出一百元鈔票,扔在了崔提克身上,義正言辭道:“你以為我想做你生意?我就是怕你這洋鬼子跑了!”崔提克撿起了一百元鈔票,問陳老六:“你把話說的這麼義正言辭,就是為了向這位村長證明你的忠誠麼?”
陳老六挺胸抬頭,麵不改色。
宋德梅問崔提克:“外鄉人,是你傷了我們村民麼?”“是的。”崔提克沒有否認。
“你說說這裡的緣由,你憑什麼傷了他們?”
“他們在毆打一個兒童,以多欺少,倚強淩弱,行無德之舉,給德頌崖抹了黑,給天下德修丟了臉。”
為了背下來這段話,崔提克下了不小的功夫,他有備而來,他在破壞德修的話術邏輯,以此乾擾德修的技法壓製。斷了腿的老漢從緣由上找理:“我們是為了懲戒無德之人。”
崔提克道:“你們毆打一個五歲孩子。”
斷了胳膊的女子換了一招,從孩子身上找理:“無德之人,縱使年幼,也貽害無窮。”崔提克道:“你們一群人,毆打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
失去雙手的男子開始往高深處找理:“以有德之心,行有德之事,就算手段上有些不妥..”
崔提克打斷了男子:“幾個成年人,聯手毆打一個孩子,一點羞恥心都沒有,你們臉都不要了,還說什麼道德?”這幾句爭執看似平淡無奇,對崔提克而言,每一句都生死攸關。
這是德修的慣用伎倆,德修技,見德思齊,這個技法層次不高,但威力強大,對方哪怕隻有一句話,讓崔提克在心理上處在道德劣勢,都會對崔提克的戰力造成極大限製,從而導致戰力上大打折扣。
崔提克化解了他們的道德壓製,可宋德梅沒那麼好對付,她話鋒一轉,說道:“懲戒德頌崖的無德之人,是我德頌崖的內事,他們縱使有錯,也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
崔提克搖頭道:“我不是外人,我是有德之人,德頌崖是有德之人的故鄉,我也是德頌崖的一份子。”“你憑什麼說自己是有德之人?”
“我有證據。”崔提克拉開了衣襟,上麵紋著四個大字:有德之人。
宋德梅一時無語,她看了看一群傷者,問道:“你傷人的手段,讓我想起一個人,綠水城的綠水丐,和你是什麼關係?”崔提克實話實說:“他是我的道門祖師。”
話音落地,圍觀者迅速後退,原本負責看護傷者的村民,全都躲出去老遠。
裁縫鋪老板陳老六嚇傻了,他剛才收了崔提克的錢,雖說還回去了,但那張鈔票他碰過了。宋德梅露出一絲冷笑:“是綠水丐讓你來的?他想要德頌崖的地界?”
崔提克搖頭道:“這和我道門祖師無關,是我的道德和良知讓我來到這裡,阻止這場本不該出現的戰爭,
德源村的村長,為了你自己的野心,已經多少無辜的人在戰爭中喪生?如果你還算是德修門下的修者,如果你心裡還有最後一點良知,請你聽從我的勸告,立刻結束這場戰爭,不要再讓其他人為你的野心陪葬。”
宋德梅搖搖頭道:“我不想打仗,我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德頌崖,我問心無愧,隻要德頌崖能留在有德之人手中,這場仗可以不打!”
“我相信你這句問心無愧,我相信會有真正的有德之人成為德頌崖的首領,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會留在德頌崖,直到這場戰爭徹底結束。”
崔提克推起了身邊的小車,車子上放著他剛買的食物和日常用度。
他不相信德修的任何一句承諾,他也不想冒險和這群德修爭執,但這是貨郎交給他的任務,他必須自行分辨哪些人該殺,哪些人該留,力爭用最少的殺戮來解決問題。
他推著車子,一路走到半山,腳下突然多了一道溝壑,車子掉進溝裡,翻倒在了地上。斷徑開路,這附近有旅修。
宋德梅的手下不止德修,崔提克通過感知來判斷,附近至少有三十名修者把他包圍了。這群人該不該殺?這事兒還需要分辨麼?
按照崔提克自己製定的規則,應該不需要了。.
天黑了,宋德梅坐在院子裡,神色十分凝重。
她派去的人一個都沒回來,估計已經死在那洋人手上了。
想掌控德頌崖,就必須除掉那洋人,可這洋人不那麼好對付。..
夜裡,崔提克回到了山洞,小車被砸壞了,車上的東西也損毀了大半,他也受了傷。孩子在山洞裡默默坐著,他很困,強打著精神沒睡著。
崔提克坐在孩子對麵,一邊給自己包紮傷口,一邊問道:“你有沒有想起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孩子搖搖頭,他不懂崔提克話。
崔提克神情有些無奈:“你最好快點想,我的耐心很有限,我在這裡的處境很危險,我不想在你這裡浪費太多時間..”話沒說完,男孩雙手捧著罐頭盒,遞給了崔提克。
盒子裡裝著些泥土,泥土上插著一朵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崔提克接過罐頭盒看了看:“很好看的花,你可以給它澆水。”
孩子很高興,崔提克把罐頭盒子放在一邊,在背包裡數了數剩下的罐頭:“我們的食物不多了,再過兩天就沒有罐頭吃了。”
孩子把兩盒罐頭拿給了崔提克,這是崔提克臨走時打開的罐頭。“你沒吃?”
“等你回來。”
“你等我回來?”崔提克愣了很久,這話讓他覺得有些陌生。孩子點點頭,肚子咕咕的響,他很餓。
崔提克看著罐頭,在身上摸出來一個小布袋:“我帶回來一點麵粉,還有點發酵劑,應該可以烤些麵包,你吃過麵包麼?”孩子搖搖頭。
“沒吃過最好,沒吃過就不會太挑剔,”崔提克又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給你買的。”孩子打開盒子,裡邊是一套棉衣。
崔提克拿了水,一邊和麵,一邊說道:“我給自己定了個規則,主動襲擊我的人,必須要死,沒有主動襲擊我的人,可以根據情況暫時活下來,有時候我會忘了規則,你要時常提醒我。”
孩子還是不太懂崔提克的話,他穿上了棉衣,係錯了扣子,看著不對稱的衣襟,也不知道錯在了哪裡。錯了就錯了吧。
他站在崔提克麵前,得意的展示著自己的新衣服。
崔提克放下了手裡的麵團,幫孩子重新係了扣子,點點頭道:“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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