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窟之中,冰雪凝結。
天宛真人靜靜地立在正中,手中推算,目光則略有低沉:
‘最後一道…『沆碭滿』…如今看這一條路了,若是再無路可走,隻能試一試閏走…’
『寒炁』一道不算凋零,甚至流傳於天下,卻比凋零還叫人為難,哪怕是那些不興旺、極難修行的道統,修成了也自有一番天地…
偏偏是這『寒炁』!自古被仙君驅策,淪為太陰、少陰之輔,當年甚至沒幾家願意去修,唯有修少陰、甚至太陰的古仙修,到了即將衝擊金位之時,自以為道行不夠,轉世無路,這才會去投奔『寒炁』…甚至成就金丹之後,仍然為三陰之道的上修奔走…
自家人知自家事,天宛修行了這麼多年,掌握的消息不少,最鼎盛時,『寒炁』一道甚至有四道以上的少陰閏,都是在推動『寒炁』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這道統越修往高處,越叫人氣餒,倒是【少陰閏寒】成了正道,堂堂正正的『寒炁』道統反而孱弱,縱使因此『寒炁』更易修行,她天宛每每瞻望前路,不免氣餒。
‘道途之事…可定餘生…’
她正思慮著,白色衣袖裡暗藏的玉佩卻微微溫熱起來,讓天宛一愣,情緒略有複雜,心中冷笑:
‘原來是他張易革出馬了!’
與此同時,太虛卻一陣響動,從中飛出一道光華來,落在寒窟之中,化為一男子,不過築基修為,卻一身白金色法衣,光彩流轉,絢麗至極,腰上係劍,配玉符、寶珠、木笛、陶瓶……叮叮當當一陣碰撞,好生奢華!
正是李泉濤!
他得了密藏,真是春風得意、好不痛快,原本算不上多俊俏的臉,在這一身穿束下也顯得英俊起來,意氣風發,滿麵喜色。
可李泉濤剛剛抬起頭來,麵色便僵硬住了。
天宛真人雙眼微睜,頗為灼熱的看著他,叫他仿佛腦袋按了重重一錘,一股驚駭到酸楚的感覺湧上鼻端,嚇得眼花繚亂,撲通一聲跪下來。
“拜…拜見大真人!”
李泉濤也是在宗內有過曆練的,並非無知,一位大真人親自守在麵前,還能為了什麼?總不可能是見了李泉濤福緣深厚,特地過來收他為徒吧?
收他進丹爐倒有可能!
李泉濤一時間腦袋緊貼地麵,瑟瑟發抖,那股春風得意的神情完全消失了,隻有腰上的好些個寶物貼著地麵,輕輕敲擊著地麵的冰淩,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嚇得肝膽俱裂,天宛一動不動,抱著手站著,卻見一位青底玄紋道袍的男子,帶著笑意默默立在他身邊,眉心點朱,腰懸黑雲銀雀之瓶,將他拎起來,隻道:
“真是幸運兒!”
‘又一位紫府!’
李泉濤頓時明白自己十有八九是沒命了,心中一片冰涼,眼前的真人在自己背上輕輕一拍,一股神通法力已然遍及全身,穿上咽喉!
“嘩啦啦…”
他揣了一身的寶物和腰間墜著的好幾個儲物袋瞬間脫離身體,連帶著那身華麗的道袍一同飄飛而去,上一瞬還一身奢華、意氣風發的李泉濤唯餘下一身單薄的單衣,噗通一聲跪倒在冰雪中。
他隻覺得咽喉一片酸痛,嗚咽了兩下,忍不住咳起來,幾欲作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一瞬間心中空落落,酸楚湧上心頭,卻連淚都不敢流。
“倒也沒吃什麼好東西。”
玄怡真人覷著天宛臉色,替李泉濤辯解了一句,冰冷的話語卻讓他更加惶恐,哆嗦著在地上不敢動彈,卻聽著空中傳來一道淡淡的聲線:
“瞿道友!”
明亮的天光照耀而下,一瞬間就讓李泉濤心頭熱騰騰地期盼起來,微微抬眉,掃了一眼對方的道袍,知道是李曦明來了,心頭恍然:
‘這是保住命了!’
倘若在出秘境之前,要讓雄心壯誌的李泉濤知道他的一切立刻會被奪走,連根毛都不會留下,他必然是要哀痛崩潰的,可如今同樣是兩手空空,他卻悲中生喜,情難自禁。
天宛抬起眉來了,目光從李曦明身上掃過,落在靜靜立在一旁的況雨真人身上,倒也沒有多少意外,同樣聽出玄怡話語中的袒護之意,一言不發。
見天宛沉默,玄怡著實鬆了口氣,笑道:
“昭景道友放心吧!”
他這個做中間人的最不希望兩方打起來,隻客氣地笑了,將儲物袋中的物品如山一般堆積在地上,食指輕輕一挑,便從中取出一物。
此物正是一枚銀白色的玉簡!
玄怡遂笑道:
“前輩看上一看…還有這【寒瓶】…”
天宛眼中驚喜之色閃動,心情一下好起來,語氣也平緩了,應答了一聲,將玉簡拿到手中,閉目凝神,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模樣。
玄怡暗暗冷汗,一邊提起袖子來,將餘下一件玉符拿起來,問道:
“昭景道友?”
李泉濤帶著一眾物品出來,眾人掃上一眼,幾乎都看清了,其中劍器是靈胚蛻化的法器、寶珠是【壁水丹】,木笛不過古法器,隻有玉符陶瓶,是靈器。
鴻雪當年滅門意外,大部分東西都在那隕落的紫府官雪真人身上,這秘境之中能找到這樣多寶物,已經是鴻雪門積蓄深厚了。
李曦明隻定睛一看,這玉符竟然還是件『都衛』一道。
隻是看著氣息不定,神通微弱,沒什麼太了得的氣象,一旁的況雨瞥了一眼,皺眉以神通道:
“是一道【督山點靈符】…”
李曦明卻已經很滿意了,點頭收起來。
除了這幾樣東西,更多的是成批的功法與靈物,混亂複雜,看得出來鴻雪門是將此地當作了事有萬一,東山再起的依憑,翻來覆去,還好有幾樣紫府的靈資。
餘下的幾樣靈資便與玄怡等人分了,李曦明取來一枚『修越』一道的【飛玄亂石】,掃了一眼遍地的寶物,輕聲道:
“諸位看不上眼,這些東西就叫他取去吧。”
天宛得了東西,哪裡在乎那麼多?她半點也不會為赤礁島著想,自己的幾個弟子修為高了,大多也用不上這些東西,隻化為風雪飄散而去。
玄怡見她離去,暗暗鬆了口氣,自然樂得做好人,笑道:
“多有得罪!”
李泉濤這才敢起來收拾東西,將那道袍撿回來,竟不敢穿了,挽在懷裡而已。
玄怡一向友好,李曦明自然頗為客氣,邀他去往山上,這真人推辭了,笑道:
“道友可記得白寅子?前些年他坐化了!”
“哦?”
當年真君離去,江北動亂,自家舊識白寅子沾了命數,落到玄怡手裡,壽元無多,抱著搏一搏的心思,也隨他去了,李曦明不曾想他今天突然提起,便道:
“倒也多活了些年頭…”
“不止!”
玄怡微微一笑,輕輕抬手,黑雲銀雀之瓶立刻浮現在掌心,從中跳出一道烏光來,在身前顯化,果然是白寅子!
隻是如今的他年輕了不少,身上的衣著也是黑雲銀雀之紋,見了李曦明便拜,恭聲呼起來,李曦明則上下打量,略有驚疑。
“倒是…像釋修的路子…”
玄怡正色道:
“非也,卻是正統的仙道,如今不常見了,他亦有靈壽,餘個一二百年,談不上是再續道統,神妙不比生前少,平日裡替我看護靈器,煉一煉其中的煞光,也算是互相成全…”
這男人笑了笑,似乎仍有些耿耿於懷,糾正道:
“雖然純一道不喜我,那個什麼素免也一定說我不是…東海畢竟渾濁,可道統是仙道,可不是什麼和尚!”
李曦明細細看了,笑著點頭,心中多了幾分疑慮,問道:
“真有這樣神奇的法子,豈不是變相延壽?就算是紫府到臨終之時…也會貪慕這靈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