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雨送彆了李曦明,複又駕風往回,到了曲巳山上,玄怡等人早已不見,閣樓之中顯得寂靜。
況雨自個往山中去,卻見著一身紅衣的女子攔在道中,恭聲道:
“小姐,大人要見你。”
況雨收了手,多了幾分訝異,微微點頭,便一路到了【三陽禦晞殿】前,滾滾的晞炁正在金台上穿梭,她邁過台階,望見台上的主位明亮一片,自家大人坐在沉沉的暗紅裡。
她多邁了幾步,一路上前,行禮拜見,恭聲道:
“大人!”
諦琰的神色不如方才鄭重,麵容上多了幾分生動,隨意地坐在主位上,手中持著一酒樽,低聲道:
“他說了什麼?”
況雨道:
“寶牙金地的事。”
諦琰抿了一口酒,問道:
“我執意求道,你可有怨?”
況雨低頭拜道:
“不敢有怨…大人求道,晚輩唯有一片成全,隻擔心曲巳的事情,更擔心…”
她神色複雜,道:
“若是參與得深了,惹怒了這家那家,會不會波及曲巳…”
諦琰複又抿了酒,道:
“不必擔憂,【曲玠祖師】到底是【摩通畟宮】的弟子,天上的人…看這事情是不一樣的。”
況雨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聽著諦琰道:
“這事情妙就妙在這處,在魏王眼裡,我等在幫他,可在落霞眼裡,我們不也是在幫落霞?甚至在龍屬眼裡,也是我們出的一份力了!”
“那位大人雖然久不現世,可按照他的立場利益來看,就該如此做,無論是不是他直接指使,在那些大人眼裡就是他的手筆,怎麼會把氣撒在我們身上?”
況雨聽得一陣沉默,問道:
“原來是大人早算計好的。”
諦琰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抿酒不語。
‘誰算計好的?這可不一定!’
況雨便起了身,諦琰遲疑片刻,終究從袖子裡取出一枚玉符,約有三指寬,以黑色為底,繪著金紅二色。
況雨起身,從他手裡接過此符,細細地看了一眼,麵色霎時疑起來,抬頭看了看這大人,聽著諦琰語氣平淡:
“當年使你修行修越,本是思慮著將來是流離飄失的亂世,『修越』不但擅長保命,可以順這局勢而為,有成就大道行的機會…”
“如今既然深入明陽布局,你這『修越』之道,大可借幾分威能。”
況雨略有幾分失色,答道:
“晚輩不曾想過求金!”
諦琰搖頭:
“不曾讓你求金,隻是借威能好修神通而已,你要悖逆,恐怕很難找到比弑帝更悖逆的事了。”
況雨迷茫道:
“晚輩卻糊塗了…大人已經讓族弟修行『修越』,豈不是比我更合適的人選,我繼承曲巳傳承…”
諦琰停了杯,似乎有幾分痛意,良久才歎道:
“這事情,本該是你父親來做的…他的年紀剛剛好…如果活到如今,修為也剛好,讓他助魏王行悖,最後無論成還是不成,他都有幾分問餘位的機會…如果他在,我一定不會讓你碰這件事情!”
他緊閉雙目:
“可恨…叫參淥馥…害了去!”
提起父親,況雨的神色明暗不定,神情低落,諦琰則幽幽地道:
“他不在了,行明陽之悖的因果沒有人敢去闖,隻留下你…和你族弟一人分上一些,以你們的資質,才有度過參紫的希望,如果得了大頭,指不準還能碰一碰轉世。”
“所以我才讓你親近李曦明,而非親近魏王——那是覺戲的事,他在明為臣,你在暗相親,借助覺戲,你才能多分一些因果…沒有他,你是很難分到的。”
況雨若有所思地點頭,諦琰語重心長地道:
“這也是我為什麼一定要今日找他說這件事情,為什麼一定要讓他見過覺戲,一定要讓他先替魏王答應下來,覺戲的天資…突破紫府終究有很大危險,讓他沾一沾明陽悖逆的位格,他才更有成就神通的把握!”
況雨恍然大悟,深深歎息:
“大人用心良苦…”
“還有為你父親複仇的用意…卻還早著…”
諦琰搖搖頭,把她的話堵回去,一同將她那一直捏在手裡遲遲不定的玉符攏進她掌心,道:
“我就替你們安排到這一步…未來的道途怎麼走,做不做,全憑你自己決定。”
興許是大殿中的紅光太盛,襯著況雨的俏臉也多了幾分紅潤,她默默告退下去,隻留下諦琰坐在主位上。
他麵上的表情全然消失了,望向女子背影的神色甚至有幾分孤寂,這位神通圓滿的大真人如同籠中之鳥,困在這小小的殿中,眯著眼、幽幽地望著況雨離去。
……
‘諦琰…’
李曦明駕光飛在南海之上,心中的沉思仍然未褪去。
他如今知道的事情不算少,甚至李周巍所知八九成的事情基本都有與他商量,隨著各大勢力的逐一現身,一次又一次的試探……李曦明竟然升起了一股荒謬之感。
‘明陽之事,竟然像個賭局了!’
這一場賭局有【明陽動搖】的保底,有【白麒麟命數】的彩金,更有【會不會成明陽新君】的頭彩,各方大人隨意投注押寶不說,更有長霄、諦琰甚至元道這些人輪流加押,甚至不惜把自己所有身家性命統統押上去。
‘這些人押得越來越多,相當於整個天下都在推著走…不容一點回頭的機會。’
他目光沉靜,自顧自地往西飛去,不知過了多久,才看到海岸線上的眾多閣樓一一浮現而出。
靜海都護府本是竺生真人的地界,此地有一沙黃國,種屬多是交趾人,如今已經瓦解,劃分了郡縣,皆是大宋官吏主事。
李曦明駕光歸來,山間竟然還頗為熱鬨,一眾修士跪在殿間,不敢動彈,誠鉛一身白衣,神色頗為嚴厲,坐在主位上,嚇得他們大氣不敢出。
李曦明的天光驟然浮現,誠鉛麵色才緩和起來:
“昭景道友!”
他一邊去迎接李曦明,一邊揮動袖子,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