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病房的房門再次打開，一眾“病號”們已經回床上躺著去了，一個二個就像打了霜的茄子，絲毫沒了先前的生龍活虎。
站在雲蓧旁邊的宇峰按了按眉心，感覺有些頭疼，然而他隻是個商人學徒，又不好說什麼。
重新穿好了上衣，沈銳一臉尷尬地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本想說點什麼轉移話題，麵前的雲蓧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那個是什麼？”
“撲，撲克。”
沈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著後腦勺解釋道，“就是……那些藍外套們發明的紙牌遊戲，在這附近的酒館挺出名。”
雲蓧微微皺了下眉，眼鏡的鏡片反射著銳利的光芒。
“酒館？”
“呃，酒精不會影響治療，而且還有乾擾變種黏菌繼續蔓延的作用……這是醫生和我們說的。”被那銳利的視線看著，沈銳有些心虛地瞟了眼周圍，生怕走廊上有醫生正巧路過。
雲蓧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
“在來這裡之前，我聽說了你們的事情，一直很擔心你們的安全……現在看來倒是我想太多了。”
聽到那聲歎息，沈銳連忙解釋道。
“這，這也不能怪我們，城外麵的生活太單調了，我們總得找些……呃，娛樂的途徑打發時間。”
“所以你們打發時間的方式就是賭錢？”
自覺理虧的沈銳不說話了。
整肅紀律畢竟不是自己的工作，雲蓧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停頓片刻後說起了之後的安排。
“兩天之後，你們將轉移到西洲市，乘坐返程的飛機返回雲間行省。”
聽到能回家了，沈銳的臉上終於浮起了喜悅的表情。
雖然這兒的生活也挺有意思，但隻適合旅居，不適合久住。上不了“端點雲”，沒有沉浸式的虛擬娛樂空間，時間長了果然還是會無聊。
否則他們也不至於玩什麼紙牌。
“……你們在這兒也生活了一段時間，和我說說這裡的情況吧。”
聽到雲蓧的詢問，回過神來的沈銳連忙說道。
“你想了解哪方麵？”
雲蓧想了想說。
“比如這個聯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這個問題有點抽象。
沈銳撓了撓後腦勺，思索了一會兒說道。
“他們自己的解釋是……在避難所居民領導下的幸存者自救聯盟，全稱似乎是人類複興統一戰線，簡稱新聯盟。”
人類複興還行。
雲蓧輕輕抬了下左半邊眉毛，表情略有些怪異，不過也沒說什麼。
廢土上名字奇奇怪怪的幸存者聚居地多的去了，有三個人的王國，一萬個人的部落，還有十個小村子組成的聯邦。
自稱要複興人類文明的“聯盟”，似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見雲蓧沒有說話，沈銳繼續說道。
“……不管他們叫什麼，總之這兒的人都挺和善的，不過民風彪悍也是事實。偶爾有搞不清楚狀況的廢土客跑來鬨事兒，很快就會被那些避難所居民控製住……”
說到這兒，他忽然想起來什麼，繼續說道。
“哦對了，那些藍外套，不少還都是覺醒者！包括他們的管理者！他們的生物技術很強，應該是掌握了能穩定培養覺醒者的技術。”
雲蓧點了下頭，並沒有覺得很奇怪。
類似的技術企業並不是沒有，隻是和克隆人技術一樣，作為禁忌的技術不怎麼使用罷了。
畢竟覺醒並不是什麼好事，其代價是犧牲誕生後代的概率，就社會整體生育率而言，也不適合在穩定的社會大範圍推廣。
理想城在一定程度上延續了人聯時代的法律和道德觀，雖然承認覺醒者的身份，但並不會像朝不保夕的廢土客們那樣推崇。
通過機械外骨骼和仿生學器官一樣能變成“超人”，不但強化的方向更加穩定可控，還不必犧牲個人幸福。
不過，把避難所的居民改造成覺醒者也就罷了，那個管理者居然把自己也覺醒了。
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那家夥的野心。
“基本情況我了解了。”
聽完沈銳的表述之後，雲蓧沉思了片刻之後，繼續說道，“看來這兒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複雜……包括那個管理者。”
沈銳疑惑道：“複雜？”
“嗯，”雲蓧點了下頭，語氣平淡地繼續說道，“野心，城府，以及領導力……他具備一個野心家所需要具備的全部潛質，並且比一般的野心家更善於偽裝和隱藏。他會讓自己看起來人畜無害，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意圖。”
沈銳撓了撓後腦勺，表情微妙地說道。
“可是，我倒感覺他是個挺正直的人，這兒的居民都挺喜歡他……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
不隻是他一個人這麼覺得。
和那個男人接觸過的人都能感覺到，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而生活在這裡的居民們對他的評價，也根本不像是假意的迎合與奉承。
這和他們在一路上遇到的幸存者聚居地簡直有著天壤之彆。
他見過把人生吞活剝的食人族部落，見過巧立名目吃人的幸存者社區，那些自稱文明人的村長為了換取他們手中的文明利器，甚至提出將十一二歲的少女送給他們當奴隸……當然，他們拒絕了。
與其說是野心家，沈銳到覺得那個人和開拓者號的團長盧揚有些相似……更像是個理想主義者。
不過，這隻是他個人的看法。
比如某個自稱豪斯先生的家夥，就經常在廣播裡詛咒他。
“不是我想太多，是你把人想的太簡單了，”雲蓧淡淡地說道，“我不否認他有正直的一麵，但這並不意味著我說的那些就不成立了。”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見，根據‘智腦’的演算結果，這場戰爭有37%的可能性是聯盟挑起的。”
智腦是理想城的主服務器，“端點雲”網絡的核心，同時也是端點集團的業務核心。
雖然其他四大集團很少依賴AI進行決策，但端點集團的智能化程度很高，甚至比大量使用仿生人員工的康茂集團還要高。
沈銳露出了詫異的表情，朝著走廊左右看了一眼，接著重新看向雲蓧，謹慎說道。
“我覺得……基於有限情報做出的判斷未必是可靠的，哪怕是智腦。說實話我不是很信那東西，而且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在彆人的地盤上討論這個……他們畢竟是受害者，那天死了很多人。”
雲蓧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隻是合理的懷疑，開拓者號最初遭遇軍團的襲擊就是在清泉市的北郊，而在他們離開這裡不久之後，緊接著又遭遇了軍團的攔截……諸多巧合讓我感覺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當然，這僅僅隻是懷疑，我不會將未經核實的猜測作為證據，提交理事會審議。除非我們有足夠的線索能夠證明，他是為了騙取我們的援助，或者為了一己私欲主動挑起了這場戰爭。”
這並非她一個人的觀點。
在端點集團，也有不少持類似意見的人。
往深處說，和銀翼、長戈集團不同，端點集團的業務主要集中在理想城內，大多數幸存者聚居地根本用不上他們的AI技術以及雲計算服務，“開拓海外市場”對他們而言毫無益處。
因此即便拋開個人感情因素，完全從利益的角度出發，他們也不可能支持這場戰爭。
即便他們最終投下了同意票。
沈銳張了張嘴，最終無奈地聳了聳肩。
“好吧，我沒法擔保他一定就是好人，我隻是說我自己的看法……我對那個人的感官還不錯。”
“理解，不說這個了，”雲蓧換上了緩和的語氣繼續說道，“對了，我差點忘了問，你們的治療費用是多少？”
沈銳微微愣了下。
他倒是沒仔細注意過這個。
思索了一會兒，他用不確定的口吻回答道。
“好像是……五百？”
“這麼便宜？”雲蓧略微驚訝地看著他。
沈銳：“呃，應該是一天五百。”
注意到雲蓧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不友善了起來，一直沒說話的宇峰乾咳了一聲，連忙解釋道。
“是銀幣，銀幣……不是Cr。”
……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
穿著便裝的末世孤狼，打著哈欠走出避難所，在複活廣場上找到了等在那兒的狂風。
身為一名生活職業玩家兼鹹魚選手，除非是大型活動，他很少直接出現在前線，也很少組隊下本。
畢竟對於會拖後腿這件事情，他有著深刻的自知之明。
因此，他平時要麼是在工業區和81號廠的幾個玩家交流專業問題，要麼便是拎著魚竿和少扯犢子一起去湖邊釣魚。
雖然被眼前這位同事拉著填了表，但由於遊戲風格差異較大，倆人在遊戲中的交集並不多。
基本是各玩各的，偶爾小聚一下。
像今天這樣一大早就組隊，這幾個月來還是頭一回。
“啥事啊？非得在遊戲裡說。”
孤狼一頭霧水地看著狂風，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出些線索。
然而，這家夥雖然遊戲ID不是一般的狂野，但性格卻悶騷的很，不管是遊戲裡還是遊戲外，表情變化都不是很明顯。
“遊戲裡的事情，當然得在遊戲裡說。”狂風一本正經地說道，“跟我來，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
孤狼下意識問道。
“啥好東西？”
然而狂風並沒有做任何解釋，隻是言簡意賅地說道。
“等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好家夥。
還賣起關子來了。
孤狼抬了抬眉毛，眼中不禁帶上了一絲好奇。
令他感興趣的倒不是這家夥賣的關子，而是那張麵癱臉的背後，竟然閃爍起了一絲激動和興奮。
到底是什麼寶貝，能讓這家夥如此激動？
懷著好奇的心情，孤狼跟在了狂風身後，一路來到曙光城北郊的火車站，坐上了前往西洲市的火車。
近百公裡的顛簸結束。
倆人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
眼瞅著還沒到地方，跟在狂風身後的孤狼，終於忍不住問了句。
“還有多遠啊？”
然而——
回應他的仍然隻有一句話。
“快了！”
孤狼：“……”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聲音中的興奮愈發強烈，或許真如這家夥所說的那樣，他們距離終點已經很近了。
深入西洲市的城區。
狂風熟練地架起槍檢查了下街道上的情況，見沒有危險，帶著身後的孤狼穿過一片廢墟樓，來到了地鐵站的入口。
鑽出水泥裂紋的小草輕輕搖曳，混凝土牆下的陰影爬滿了青苔和紅褐色的鏽紋。
周圍靜悄悄的。
彆說是人，連活物都不像有。
看著那黑黢黢的通道，孤狼咽了口唾沫，但看著狂風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於是也跟了上去。
懷著忐忑的心情沿著地鐵隧道走了一路，就在孤狼忍不住把半小時前問過的問題再重複一遍的時候，走在前麵的狂風終於停下了腳步。
站在一扇生鏽的鐵門前，狂風伸手在門上敲了三下。
沒多久，門背後傳來動靜，接著“吱呀”一聲開了。
兩名穿著五式輕騎兵外骨骼的士兵站在門的兩側。
當看到那兩名士兵胸甲和頭盔上的標誌之後，孤狼的臉上頓時浮起了詫異的表情。
近衛兵團？
管理者的親衛隊怎麼會在這兒？
“請出示VM。”其中一名士兵說道。
狂風立刻將戴著VM的胳膊遞了出去。
先前給他們開門的士兵上前一步，檢查了他的vm之後，接著又看向了站在那兒沒動的孤狼。
“這位呢？”
“他是跟我組隊一起來的，我可以帶他進去嗎？”
聽到眼前避難所居民的請求，兩名士兵交換了下視線，其中一人回答道。
“請稍等，我會向管理者大人請示。”
狂風點了下頭。
“謝謝！”
片刻等待之後，兩名士兵接到了放行的命令，讓開了門口的通道。
見到管理者通融了自己的請求，狂風鬆了口氣，對著孤狼招了招手，帶著他穿過了門背後的長廊。
這兒的安保級彆相當森嚴。
不隻是門口的哨兵，還有安裝在走廊拐角處的攝像頭，以及懸掛式的自動機槍。
任何試圖強行闖入的人，在闖入走廊的一瞬間都會被打成篩子。
望著周圍森嚴的警備，孤狼接著又看了看VM地圖，發現地圖上竟然沒有記錄著這片區域，心中也不禁燃起了興奮。
“這什麼隱藏地圖嗎？搞得這麼神秘。”
狂風沒有回答，隻是用下巴往前麵指了指，帶著孤狼穿過了眼前開啟的合金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