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忽然一名軍官開口道。
“我們為何不將聯盟拉攏到我們的隊伍裡?”
此言一出,會議桌上一片騷動,幾乎一半以上的人都向那家夥投去了詫異的目光。
包括很早以前就收了聯盟錢的木達。
坐在司令身旁的副官微微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合適嗎?”
聯盟陸上力量確實不俗,但他們終究隔得太遠了,而且海上力量幾乎約等於沒有。
就算那些人有一些小飛機,但那種東西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隻能說他們是真的不怕死,什麼奇形怪狀的交通工具都敢往上騎。
而且即便不考慮這位潛在盟友的實力,引入外部力量介入南部海域地區事務本身也值得人顧慮。
麵對眾人的質疑,那提議的軍官語氣嚴肅地繼續說道。
“我們彆無選擇,這是唯一獲勝的辦法,而且就在我們猶豫不決的時候,聯邦的叛徒早已借助了火炬的力量。如果我們繼續猶豫下去,我們隻能抱著我們的原則沉入海底。”
會議桌前傳開一片竊竊私語的聲音。
確實。
坐在這兒的人多少都知道一點洋流發電站被毀的內情,如果說之前隻是猜測,那麼東汶艦長留下的那段錄音幾乎已經證明了查拉斯當局與火炬教會之間的齷齪。
正是駐紮在北島的艦隊的默許,那些變種人才能穿過聯邦北部的巡邏區深入聯邦腹地。
這時,一名驅逐艦的艦長緩緩說道。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可行,聯盟在銀月灣的風評似乎不錯。他們之前也支援過落霞行省諸國對抗軍團和其仆從國的入侵戰爭,而在此之後他們並沒有趁機吞並那兒的諸王國。”
另一名潛艇艇長反駁道。
“那金加侖港呢?”
那驅逐艦的艦長繼續說道。
“他們在當地成立了由當地幸存者組成的新當局,雖然在西嵐帝國皇室的角度來看是不可接受的,但這件事情本身就是帝國動手在先……而且我總覺得他們和變種人同時出現在百越海峽不像是一個巧合。”
坐在他旁邊不遠的另一名軍官食指摩擦著下巴,思忖了片刻之後也點著頭說道。
“有道理,那些人甚至允許落霞行省的封建王國繼續存在,隻要當地王室廢除奴隸製以及在法律上實現人與人的平等……而關於在這一點,我們比那些封建主們走得遠的太多,他們沒有理由對我們的事務指手畫腳。”
先前那提出異議的潛艇艇長遲疑了片刻,卻也想不出來反駁的道理,最終還是點了下頭。
“這倒也是……”
隨著話匣子打開,眾人頓時七嘴八舌地交流了起來,會議桌前的凝重氛圍也跟著散了不少。
尋求聯盟的幫助確實不失為一條解決問題的思路,至少那些人要比海涯行省的瘋子們可靠多了。
而且聽說聯盟和火炬是宿敵。
哪怕是從自身戰略需求上考慮,那些人也確實有介入南部海域地區局勢的訴求。
“他們和70號避難所的居民還是存在不同之處的,至少他們敢在70號避難所的寄居蟹們不敢去的百越行省安家,而那幫家夥剛從海底下爬出來沒多久就想著鳩占鵲巢。”
“我讚同,這場戰爭早就不隻是我們的戰爭了,火炬從一開始就攪合了進來!如果東汶艦長的遺言是準確的,那麼摧毀洋流發電站的真正凶手毫無疑問就是火炬!”
“我也讚同,洋流發電站的事情還需要調查,但出現在環形島北邊的變種人屍體是確鑿無疑的!”
“咳……我建議不要使用寄居蟹這個稱呼,我們得想辦法爭取同樣身為受害者的70號避難所居民。”
“這有什麼關係,薯條港的藍外套還自稱藍地鼠呢,我記得那是威蘭特人給他們取得外號。”
“伱都說了,他們是不同避難所的居民,想法自然也不一樣……我們還是注意一下比較好。”
會議桌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坐在會議桌角落的木達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插不上。
聯邦巡邏隊隻有十幾艘超長續航的快艇而已,他們最多能乾一乾幫忙布雷的活兒。
這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看向坐在一旁的後勤處主任,胳膊肘碰了下他的胳膊。
“我能問個問題嗎?”
那人點了下頭。
“當然。”
停頓了片刻,他將那個壓在心頭好一會兒的問題問出了口。
“……這算是內戰嗎?”
那後勤處主任微微愣了下,耐人尋味地看了這位隊長一眼,似乎是在疑惑他為什麼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
尤其是在這樣的地方。
看了一眼圍在會議桌周圍熱議著的同袍們,他重新看向了坐在他旁邊的巡邏隊隊長。
“難道還有彆的說法嗎?”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木達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壓在心中的那顆石頭也終於落在了地上。
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意外會走到這一步,甚至於兩個月前他就隱約感覺到,這麼下去一定會出大事兒。
隻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他心中仍是不禁一陣悵然。
內戰……
沒想到短短四個月的時間,曾經無比團結的他們竟然碎成了三塊……
……
黑壓壓的烏雲正在北島與安樂島的上空堆積,而此刻空曠的大海上卻是一片夕陽西下的寧靜。
海豚號核潛艇的休息區。
看著迎麵走來的陳建宏艇長,已經換上一身衣服的東汶臉上一半感謝,一半是慚愧。
感謝自不用提,這艘核動力貨運潛艇救下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兩百名驅逐艦上的船員。
至於慚愧則是,這是雙方開戰四個月以來,他頭一回麵對麵地見到他們的“敵人”……
嘴唇動了片刻,他微微頷首說道。
“謝謝。”
“不客氣,要來一杯嗎?”
兩手各端著一支馬克杯,陳建宏也不等他回答,便將其中一杯塞到他手上,隨後便坐在了一旁的長凳上。
“‘冠軍’牌咖啡豆,我個人喜歡加一點兒糖和牛奶,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嘗嘗吧。”
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兒鑽入鼻尖,其中夾雜著一絲咖啡豆的甘苦。
透過杯壁傳入掌心的暖意驅散了海水帶來的寒冷,東汶沉默地坐在了陳艇長的旁邊,心不在焉地隨口說了句。
“好東西……你從哪兒弄到的?”
陳建宏咧嘴笑了笑,品嘗了一口之後,緩緩說道。
“不是我弄的,是我的新東家弄的。”
“聯盟?”
“嗯,他們從79號避難所裡撿到的黑箱合成的寶貝,後來弄去了駝峰王國委托當地的種植園種植……這種咖啡豆好像得在高原環境培育,卓巴爾山脈的海拔剛好合適。”
“他們還挺會享受。”東汶也緩緩品嘗了一口,卻被苦的忍不住皺緊了腮幫子和眉頭。
看著他那副接受不了的樣子,陳建宏哈哈笑著說道。
“算是吧,我多少也沾染了一點兒他們的習氣,不過我倒認為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兒。”
看著沉默不語的東汶,陳建宏從那張緊皺眉頭的臉上挪開視線,看向了正前方,緩緩開口說道。
“其實這些天,在了解了其他避難所的事情之後,我有認真地想過我們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彆。”
東汶抬起了頭。
“那你想到了嗎。”
“算是吧……”陳建宏聳了聳肩膀,若無其事地說道,“我發現你們可能是對的,我們確實沒什麼區彆。”
東汶驚訝地看向了他,後者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我的曾爺爺在休眠艙裡躺了一百年,但我的曾奶奶是島上的居民,如果說我的爺爺身上還帶有藍外套的烙印,到我父親那一代其實已經不剩下多少了。甚至於我的教育都是在珊瑚城中完成的,而聯邦不少工程師也是在那兒,甚至和我讀的是同一個課本。”
東汶看著他。
“那問題是出在了哪呢?”
陳建宏想了想說道。
“或許……是出在了管理者身上。”
東汶的臉上浮起一絲驚訝。
“你說孫嶽池先生?”
“孫嶽池?”陳建宏愣了下,隨即笑著擺了下手,“那你誤會了,不關那家夥的事兒。我以前很瞧不起他,但自從去曙光城和他聊過之後我發現,那家夥其實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他也很努力地在給我們身上已經穿了一個世紀的外套打補丁了,隻是一個人的力量在大勢的麵前實在太過渺小了。”
東汶不解地看著他。
“那還有其他人嗎?”
陳建宏聳了聳肩膀。
“隻是我個人的愚見,或許……問題出在管理者這個職業本身。說實話,我們的管理者本來隻是70號避難所的管理者,我們用我們自己的辦法選拔出下一任管理者當然也沒有任何問題,然而關鍵在於門開了之後……我們的管理者需要管理的不隻是避難所,還有十三座島嶼和一座海底聚居地。”
東汶略微遲疑了下。
“這有什麼問題嗎?”
陳建宏搖了搖頭。
“沒問題,一開始都沒有任何問題,比如巨石城,在黑卡變質之前他們做的很好。奇點城一開始也做的不錯,隻是在失去戰建委的幫助後走了一點彎路。甚至包括我前不久路過的帝國,不管羅威爾將軍和當時的幸存者們是否足夠嚴肅,用四百萬平方公裡的大草原接納上億難民確實不是人乾的活兒……當然,我們也是一樣,甚至直到四個月前為止都做的很好,不能因為這四個月的混亂就否定了過去兩個世紀的所有。”
東汶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陳建宏停頓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說道。
“或許管理者隻有最初的管理者就足夠了……如果不把縫補匠的工作代代相傳下去,等那位大人離去之後,我們就可以把他的名字刻在同樣該壽終正寢的避難所門口,一起感謝他和繁榮紀元賜予我們的恩惠,一起紀念他的誕辰和離去,手拉著手一起商量未來的路該如何走。”
說到這兒,他看向東汶咧嘴笑了笑。
“你看,至少這樣一來我們至少有一樣共同的傳統了,不需要再去過繁榮紀元那一百多個沒完沒了的節日。我其實從來沒想過繁榮紀元如何如何好,你們都以為藍外套知道那個地方長啥樣,但老實說我真沒去那兒看過一眼,一切就從我們腳下的起點開始也沒什麼不好。”
將後腦勺枕在了牆壁上,東汶閉上眼睛歎了口氣。
“或許吧。”
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很仇恨那些藍外套們。
搞不好他祖上也有過避難所居民,或者差點兒成為躲進避難所裡的幸運兒們。
到底是什麼讓他們走到如今的田地。
或許他真應該好好想想了。
不過……
那不是現在該做的事情。
將最後的咖啡一口喝光,他看向陳建宏問道。
“現在呢?你們打算怎麼做?”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不等這位海豚號的艇長回答,一道冷靜而清晰的聲音便從旁邊傳來。
“我們打算趁著聯邦艦隊正陷入混亂,直接前往70號避難所。”
“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機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