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刀闊斧的變革堪稱改天換地,可真想要落到實處恐怕也並不容易。
另外,由於天王暴斃,革新派軍官獨走成立婆羅國,並與舊旗幟劃清界限,目前整個天王軍正處在群龍無首的狀態下。
除去參與嘩變以及被收編的五路大軍,仍有七路大軍在野,目前正以亞努什王朝之名,與舊西嵐帝國殘餘勢力交戰。
這七路大軍共有百餘萬人,並且配備有大量軍團製式裝備,在婆羅行省的大地上仍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麵對再度易手的天都和改旗易幟的友軍,這七路大軍的“大王”又會作何選擇,目前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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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整篇報道從頭讀到了尾,蘇尼總算將這段時間天都發生的事情了解了個七七八八,眼中神色卻一半是喜,一半是憂。
他能看得出來,《幸存者日報》的編輯在寫下這篇號外時心情一定是無比激動的。
就好像伏案寫作時,偶然抬頭正巧看見了窗外飛過的燕子。
他的心情也是一樣。
雖然他是南海聯盟環形島的居民,但他在這兒教書育人也快大半年了,對這片土地還是有些感情的。
甚至於,他已經把這兒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家鄉。
然而也正是因此,正是因為他無比了解著這裡的人們心中真正所想,所以才難掩那喜悅之中的一抹憂愁。
就如那報紙所說的那樣,如此大刀闊斧的變革想要落到實處並不容易。
那個阿布賽克做出的每一項決策都是要花錢,而這筆錢加起來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哪怕把整個婆羅行省的所有財富加起來再添個零都未必夠。
事情真有這麼簡單嗎?
“……教育是頭等大事,隻希望這事兒到最後無論成敗,都不要涼了婆羅行省幸存者心頭的信心和熱血。”
他輕輕歎了口氣,將手中的報紙對折疊好,塞進了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繼續朝著他工作的學校走去。
而就在穿過鬱金香街的時候,他正好看見一輛輛聯盟的軍用卡車,從港口的倉庫區開往郊區軍事基地的方向。
那卡車的貨箱裡裝著一隻隻刷了綠漆的箱子,裡麵裝著的毫無疑問是彈藥。
這幾天有不少重型裝備從港口登陸,包括坦克和自行火炮等等。
很顯然。
這是聯盟對軍團向西線增兵的回應。
曾經經曆過一場內戰的他,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戰爭。
越來越近了……
……
嗅到火藥味兒的並不隻是蘇尼一人,婆羅行省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和聰明過頭的人。
飄在金加侖港內河口岸附近的巫駝就是最好的證明。
連最後知後覺的皇帝自己都看出來要完了,更彆說其他人了。
最近不斷有幸存者從永流河上岸,也不斷的有本地人離開金加侖港,前往風和日麗的百越海峽,或者百廢待興的海涯行省,以至於聯盟各個聚居地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提高辦身份證的門檻,甚至被部分代表批評這是在“理想城化”。
這確實能稱得上是一種批評,畢竟聯盟打出的旗號是受苦難的幸存者們聯合起來,而提高辦身份證的門檻無疑是將那些受苦難的人們拒之門外。
不過雖然挨了曙光城代表的批評,但各地方的代表也有自己的理由。
畢竟管理者也說了,團結了自己人才能團結更多人。
任何社區都是存在人口容量極限的,這是由當地的公共資源決定的,他們總不能把那些難民丟到廢土上自生自滅,看著他們被同化成掠奪者。
一棟本來隻能住兩個人的房子裡,加塞一個倒也還好,突然塞了五六個人進來任誰都受不了。
各聚居地並不反對救助幸存者,但隻能根據自身情況量力而行。
至於救助幸存者,那是中央的事務。
他們之所以讚同把寶貴的稅金花在用於穩定婆羅行省局勢、給金加侖港的幸存者們蓋醫院和學校上,就是希望那邊的難民能少一點。
當然,也彆完全不來,不過最好是細水長流地一點一點來。
對於曙光城代表和地方代表之間的辯論,楚光是樂得看見的,因此並沒有下場乾涉。
就算那些代表們在會議上吵得麵紅耳赤,那也絕不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出發點都是為了讓聯盟變得更好。
一個人的智慧總是有極限的,哪怕加上他的小玩家們也是一樣。
他並不能總是周全的考慮到每一件事情,但他考慮不周的地方總有人能夠替他去完善,這就足夠了。
哪怕都沒有考慮到也無所謂,摔了一跤自然就清楚了。
能站起來比跑得快更重要,人正是在不斷地摔跤中學會走路和奔跑的……
不過,就在婆羅行省的幸存者們削尖了腦袋往東邊擠的時候,也不乏有一些逆流而上的人。
比如尼揚。
和加拉瓦公爵攤牌、並辭去了大使館職務之後,他立刻做上了前往銀月灣的火車,又換乘輪船前往了猛獁州。
他沒有去金加侖港。
那裡的人們過得很好,各行各業欣欣向榮,文藝作品百花齊放,並不需要他做什麼,就算他去了也隻是錦上添花。
相反,猛獁州更需要他,或者說整個婆羅行省更需要他!
西帆港的“新文化”運動失敗說明了很多問題,婆羅行省的居民不可能靠借來的思想武裝自己。
銀月教派是銀月灣居民們的世俗化成果,它甚至不適用於同文同種的雄獅王國,更不可能適用於西嵐帝國這種純粹的異國。
“波爾”也一樣。
那是巨石城幸存者們樹立起的豐碑,它可以成為指明他們前進方向的火把,但他們必須點燃自己的火把。
婆羅行省的幸存者們起源於千族千神,在世俗化之前必須先正視自己的信仰和文化,而不是將這些烙印徹底虛無化。
簡而言之!
他們需要自己的報紙!
還有學校!
隻有找回自己的靈魂,他們才有邁向新紀元的希望!
下了輪船,拎著手提箱的尼揚站在了教區的碼頭上。
那風塵仆仆的臉上寫滿了奔波的憔悴,不過炯炯有神的眼中卻閃爍著光芒。
他曾經來過猛獁城,這裡的變化之大甚至於讓他認不出來了。
不過也正是因此,他對實現自己此行的目標充滿了希望。
就在這時,豪邁的笑聲忽然從港口上傳來。
“哈哈,歡迎!尼揚!還是說,我該叫你鼠先生比較好!”
從遠處教堂屋頂的彎月上收回了視線,尼揚看向了那笑聲傳來的方向,隻見一名軍裝筆挺的男人正張開雙臂朝這邊走來。
那人正是拉西。
現實中的他雖不算英俊,不過卻足夠的年輕,而且和報紙頭條封麵上的那張照片一樣氣宇軒昂,因此尼揚一眼便認出了他。
在來這之前,他確實給當局寫過信,卻沒想到拉西居然親自來接他了。
“將軍隨意稱呼就好,名字隻是個代號。”看著那熱情似火的拉西,尼揚反倒是有些拘謹了,沒好意思和他來個熱情的擁抱,隻伸出了右手。
“哈哈!那就還是叫名字吧!”
拉西也不在意,從善如流地收起了胳膊,改握住他的手,並用力晃了晃。
“尼揚老弟,咳,尼揚先生,我是個粗人,說話有時候可能不太好聽,先生要是覺得不舒服,儘管說出來!甚至罵我都行!”
他那臉上掛著熱切的笑容,若是阿辛在這兒肯定得大跌眼睛。
畢竟這家夥連杯酒都不陪和他喝,自個兒喝了杯就走,卻和這個頭一回見麵的家夥一見如故,甚至稱兄道弟起來了。
看著拉西用力過猛的架勢,尼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趣了句說道。
“既然將軍都這麼說了,那我可不會和你客氣了。”
拉西笑著擺了下手。
“不必客氣,猛獁州需要您這樣的人!”
他是個粗人。
除了打仗,也隻會抄抄金加侖港的作業了,彆的什麼事都乾不來。
猛獁州的發展全靠金加侖港和銀月灣的能人們幫扶,他的心裡是有點逼數的。
也正是因此,他無比渴望猛獁洲也能有自己的能人。
更彆說鼠先生這樣的大能!
也正是因此,他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甚至於有些用力過猛了。
尼揚倒不知道他心中想著什麼,隻見他心情不錯,於是便趁機說道。
“既然將軍這麼說,那我鬥膽向將軍再要兩件東西好了。”
拉西拍了拍他肩膀,笑著說道。
“你儘管說!我肯定一路綠燈關照!”
尼揚搖了搖頭。
“一路綠燈倒也不必,隻要按白紙黑字上寫的規矩辦就行。”
頓了頓,他看著拉西認真繼續道。
“想救亡沒有捷徑可走,唯有一條路,那便是開智。而我今天來猛獁州,要做的兩件事便都與此有關,一是辦學,一是辦報。”
他辦《曙光花園報》賺了不少西嵐帝國的錢,現在是時候把這筆錢用在它的居民們身上了。
一聽這位先生把“解決問題的辦法”一起帶了過來,拉西頓時喜上眉梢。
“沒問題!在猛獁州任何人都能做這事兒,先生自然也能做!”
看著拍著胸脯打包票的拉西,尼揚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那我得把話說前頭,我要辦的學是101號營地那樣的大學府,我要辦的報是《幸存者日報》那樣敢說真話的報。這兩樣東西都是獨立在聯盟體係之外的,因此我希望它們也獨立在猛獁州的體係之外,將軍您舍得嗎?”
拉西笑著說道。
“這有什麼不願意,我不但舍得,還批你們經費去做!”
尼揚搖了搖頭。
“經費到不必,我先前……攢了些不義之財,做這件事兒是夠的。等學校和報社走上正軌,自負盈虧也不成問題。我沒有彆的要求,隻希望你把自己說的話寫進法裡,或者給我留個文書,以後也好作證。”
“沒問題!”拉西一口答應了下來,絲毫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尼揚聞言卻鬆了口氣,深深鞠了個躬。
“那我替婆羅行省的千族……謝謝您了。”
眼見尼揚向自己鞠躬,拉西連忙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您這是鬨哪樣!我說了我是個粗人,可受不了您鞠躬!”
尼揚執意把這個躬給鞠完了,隨後才退了一步。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這叫先禮後兵,可千萬彆覺得我是在客氣。”
拉西聞言一愣,確實哈哈笑道。
“哈哈哈!好一個先禮後兵!行!那就讓我請教一下先生的兵法好了!”
看著談笑風生的二人,站在港口邊上的衛兵們麵麵相覷,臉上都寫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還是他們那個殺伐果決的將軍嗎?
總感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