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些和剛才我說的比起來,又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所以經年先生,他最可怕的地方到底是什麼?”
白經年回答:“冷靜。”
“冷靜?”
蓮心不懂:“體現在何處?”
白經年道:“如果他隻是單純的一位雄主,不管有沒有二皇子試圖謀逆的實據,那李叱都應該下手了才對。”
“哪怕二皇子謀逆隻是有些征兆,而這征兆還不是在二皇子身上直接表現出來,但作為帝王,也該有所行動。”
“他在很早之前就立下太子,且決心不可更改,那他為什麼就這樣看著,為什麼對二皇子的事看起來並不上心?”
蓮心道:“若是站在一位父親的角度來看問題,那這可能不是冷靜,而是左右為難,甚至可以說,是優柔寡斷。”
“太子固然優秀,可二皇子也不差到哪兒去,都是他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說:“若我是皇帝,我也不會隨隨便便將自己的親骨肉置於死地。”
“死地?”
白經年微笑道:“何須死地?隻要皇帝一聲令下就能把二皇子按死在某處偏僻之地,終生都不可能回長安去。”
“不久之前,大寧與黑武在執子山會談的時候,皇帝讓二皇子去了北疆,當時就有人猜測皇帝要把他按死在那了。”
“哪怕二皇子在漠北立下不世之功,為了大寧基業安穩,為了太子順利即位,皇帝也不會讓二皇子回京。”
“可二皇子回來了,而且還隱隱有要進入朝堂的跡象,若這麼說,你還覺得李叱隻是因為左右為難嗎?”
蓮心:“難道不是?他隻是不舍得委屈了自己的另外一個兒子。”
白經年搖頭:“你把皇帝低估得太狠了。”
他說:“我就拿現在的局勢來給你解釋。”
白經年指了指窗外:“如果葉無坷在遼北道真的大開殺戒,徐績當初在遼北道經營的一切都化為飛灰,那葉無坷是什麼下場?”
蓮心回答:“不可能在遼北道久留,要麼調回長安,要麼直接安排到彆處偏遠之所。”
“要麼......”
蓮心想了想後補充了一句:“為了安撫民心,安撫朝臣,李叱會找個理由把葉無坷殺了。”
白經年笑問:“那葉無坷大開殺戒之後,會是誰來收拾遼北道這個爛攤子?”
蓮心又仔細的想了想後回答:“莫非是......太子?”
白經年道:“沒錯,就是太子。”
他起身,一邊踱步一邊說道:“葉無坷在遼北道造殺孽,殺一個屍橫遍野,到時候,整個遼北道不隻是人心惶惶。”
“整個遼北道百姓的生活將會倒退至少五年,那時候怨聲載道,如何才能讓這沸騰民意平息下來?”
“那就是太子親至,以太子之尊親自在遼北道坐鎮,安撫百姓,調撥各地物資支援,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遼北道恢複到葉無坷來之前的水平。”
“唯有太子親自坐鎮,才能讓大寧這頭龐然大物以最強的速度和姿態運轉起來,以大寧國力,填補遼北。”
“如此一來,整個遼北道,乃至於整個天下,都會對太子的恩德和能力無比欽佩,太子將來即位,也就更為順暢。”
蓮心道:“可這和皇帝冷靜不冷靜有何關係?”
白經年問:“那若太子意外死於遼北道呢?”
蓮心一怔:“咱們......真的能殺死太子嗎?”
白經年道:“不管概率,隻說我們真的殺了李隆勢,那李叱會如何安排?”
蓮心:“親自來遼北道,再來一場大開殺戒!”
“不對。”
白經年道:“李叱的可怕之處就在於,若太子李隆勢真的死於遼北,那他馬上就會宣布......二皇子為太子。”
蓮心心口一震。
她有些難以置信:“難道皇帝你不該嚴查?若查到最後發現太子之死和二皇子有關呢?”
白經年道:“即便如此,李叱還是會讓二皇子成為太子。”
他腳步停下來,看向蓮心的眼睛。
“他還會讓二皇子也來遼北,由二皇子親自追查李隆勢的死因。”
聽到這句話,蓮心的臉色瞬間就白了。
她說:“所以......李叱會把抹掉所有汙點的事,交給二皇子親自動手?”
然後她下意識的追問:“咱們......真的是為二皇子做事?”
白經年笑了笑:“不重要。”
可這當然重要,對於蓮心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
她最起碼得知道,自己在為誰賣命。
“你覺得到現在你都不知道真相有些不公平?”
白經年微笑著說道:“如果你能認清你自己,認清你的目標,那你就不會覺得這樣不公平。”
蓮心回答:“我一無所知卻要拚上性命。”
白經年道:“可你不是在為二皇子或是彆的什麼人賣命,你是在為自己的感情賣命。”
蓮心皺眉:“為我自己的感情?”
白經年道:“如果讓你做這些的不是蕤先生,你還會做嗎?”
蓮心馬上就搖了搖頭。
白經年笑道:“那就不必在乎你到底是在幫誰,因為你隻是在幫蕤先生。”
蓮心想了想,好像是這樣。
但她還是好奇:“難道二皇子真的是......這一切的推手?”
白經年道:“你隻需認可或是不認可我剛才說的。”
蓮心現在不得不認可。
白經年道:“三皇子年少,而且天資遠不及太子和二皇子。”
“太子若死於遼北,二皇子必會成為新的太子,他也會將一切都打掃的乾乾淨淨。”
白經年緩緩吐出一口氣:“這就是李叱的冷靜之處。”
他看向蓮心:“若你是李叱,你能做到這樣嗎?”
蓮心馬上就搖頭:“我不能。”
白經年道:“我也不能。”
他看向窗外:“但有些事不是你我不能就不去做的,也許是為了能,也許正是為了不能......”
“我有一身所學,總得有一條路讓我施展才學,要麼是登天梯,要麼是地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