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預感,就算離開洛北省,回歸了人類社會,過去那平靜的日子很可能也再也回不去了。我們身上有的東西,是我們的敵人所渴望的,也是他們所厭惡的。”
指尖戾炎明滅,映照著陳莫凡臉頰的棱角,也映照每一個人臉上的疲憊。
“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我們習慣了在荒野上廝殺的日子,但回頭想來,雖說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緊急避險下的自保,可這一切,樁樁都是人類社會律法所不能容忍之事。我們其實和酒樓的老板娘小鈴一樣啊,我們早就邁過紅線走了太遠,回不去了,也無法回頭了,家,已是我們回不去的故鄉。”
“如果沒有守護這份力量的能力,那這份力量便是我們的原罪。”
所有人都沉默了,好像就連時間都難得的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隻有餘下火焰在柴火中躍動的劈啪聲。
良久,無人應答。陳莫凡俯身,又往火堆裡添了一根木柴,刹那間,火星爆濺,跳躍的火苗映照著他疲憊卻堅毅的麵龐。
他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喃喃發問:“我這樣是不是有些傻?”
“明明當機立斷才是最正確的選擇,我卻像個偽善的聖母,猶豫不決。”
“這是我的抉擇。若將來真有需要承擔後果的一天,這份因果,我自會一力承擔。”
話語落地,眾人皆被深深觸動。
“不……不是這樣的。”打破洞穴死寂的,是丁力那乾澀喑啞的聲音。自丁智離世後,他便一直沉默,此刻,他嘴唇微顫,像是在努力吐出那些被吞咽許久的字句。
“隊長,不是這樣的,正義與善良從來就不是錯誤啊!”丁力的聲音不自覺拔高,滿是急切與篤定。
“聖母心本是人性中熠熠生輝之處,隻因無良自媒體的歪曲,才被汙名化為愚蠢之舉。他們這樣做,是妄圖摧毀我們內心的堅守,營造出烏合之眾的混亂環境。”
“我弟弟生前曾對我說。”
“當因果站出來的時候,世上沒有可憐人;
當慈悲站出來的時候,世上皆是可憐人。
當人看見河,便已在河之外;
當人看見山,便已在山之外。
當人看見情緒,便已在任何情緒之外。”
“隊長,不瞞您說,我沒讀過多少書,就是個大老粗。過去,我一直沒弄明白他那些話的意思。可跟你們在這荒野上生存的這段時日裡,我悟了!”
“我丁力從來就沒服過誰,但隊長,我服您。”
說到這裡,丁力那醞量已久的情緒再也止不住地傾瀉而出。
“洛北省災變伊始,這個世界就變得像煉獄一樣,刹那間,我們所有人都失去了一切,為了生存,彼此爭鬥,無所不用其極。
我見證了餓到癲狂的父母,從最小的孩子開始,將親生骨肉咽下。
也見證懦弱之人,為求自保,眼睜睜看著愛人被擄走,淪為奴隸。
所有人都在害怕,害怕同伴會突然失控,以致自己淪為同伴口中的食物。
你們說的人肉味道,我也嘗過,不過那是我兒時摯友的肉。”
丁力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臉上滿是痛苦與掙紮。
“為求生存,我們一度在失去人形的無奈下,連同人性一並拋棄。雖然還像人一樣在地麵行走,但卻活得與禽獸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