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陰就是後世的許昌市,魏晉時乃豫州潁川郡潁陰縣,唐時為河南道許州長社縣,宋代則是京西北路潁昌府長社縣。
潁陰以東不到三十裡就是許昌,豫州都督治所。
如果從軍事、交通角度來看,潁陰縣的地位遠超許昌,因為好幾條東西、南北向的驛道在此縣交彙。
從這裡向西北,經陽翟、陽城、轘轅關可至洛陽。
從這裡向西,可至襄城。
從這裡向南,經汝南可至江夏。
從這裡向北,可至滎陽。
從這裡向東,經許昌,可至豫州腹地。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四通八達之所。
太平年間,商旅繁盛,可積累大量財貨。
戰爭年景嘛,那就是各方來艸,誰讓你路修得好、修得多呢。
潁陽亭,聽名字就知道位於潁水北岸。
亭侯的食邑多寡,委實不好說。
少的幾百戶,多的兩千餘戶、三千戶,和郡公差不多了。
荀顯這個潁陽亭侯是晉滅吳之後封的。
其時朝議伐吳,荀勖、賈充認為不可,武帝司馬炎沒聽他們的,下令伐吳,果然成功。
戰後論功行賞,荀勖因為專管詔命,論功封其一子為亭侯,食邑一千戶、賜絹一千匹。
這還不算,又封其孫荀顯為潁陽亭侯,食邑也是一千戶。
也就是說,荀顯這個潁陽亭侯當了快三十年了,以荀家的勢力,荀顯實際上控製的土地、戶口早就不止當初那麼點了。
事實上,荀顯家阡陌縱橫,莊園田畝早就出了潁陰縣,深入到了隔壁臨潁縣境內,總計一百六十餘頃。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地主,但也不可小覷。
“郝昌!”邵勳站在一個小土坡上,看著種滿小麥的田地,下令道。
“末將在。”郝昌出列應道。
“你率千人於此屯田。忙時下地,閒時操練。”邵勳說完前半句,馬鞭一指,道:“河灣處那片田地也占下。從今往後,這裡就是潁陰屯田軍的駐地了。”
“莊園改造一下,所需錢糧、磚石、木料,陳良輔會遣人送來的。”邵勳繼續說道。
“改成何樣?”郝昌問道。
“改為倉城,以屯兵三千、儲糧三十萬斛、乾草十萬束為限。”
“遵命。”郝昌應下了。
他的家人還在魯陽,過陣子要派人接過來了。
沒什麼不滿意的,潁川的生活條件比魯陽強,雖然安全性不如魯陽。
“現在就帶人接手田地、莊園吧。”邵勳揮了揮手,道。
“諾。”郝昌立刻點了五百河北老人、五百屯丁俘虜,接手了荀顯家的莊園。
他已經看到了,偌大的莊園空空蕩蕩,除了幾個荀氏本家派來辦理交接的人外,幾乎見不到任何莊客、部曲、仆婢——原因隻有一個,人家走了。
遠處來了大隊人馬。
濟北郡侯荀畯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前後簇擁了百餘騎,手持長戟、馬槊。
身後還有千餘名部曲,或持槍、或執盾、或掣弓,押著數百輛車。
車上滿載財貨、糧食,車隊後麵還有豬羊千頭——看樣子是出血了,但也不是大出血。
荀家的人馬在三百步外停了下來。
荀畯帶著幾名族人繼續前行,在二十步外停了下來,大聲道:“陳侯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荀畯的話音落下,他身後的幾名族人麵色各異。
怎麼說呢,以荀家的門第以及朝堂上的權勢,這話可以說相當軟了,甚至堪稱“屈辱”。
年輕人在家讀書習武,對外界的風雲變幻不夠敏感,再加上年輕氣盛,有些不滿族裡息事寧人的態度。
當然,荀家老人們是不會像他們這樣想的。
荀氏富貴已極,現在該做的是保住這曆代先賢積攢下的富貴。故凡事以穩為主,不要輕易與人撕破臉,消耗家族的力量。
亂世已至,若部曲家兵消耗得太厲害,可是沒法庇護家門的。
“君侯有禮了。”邵勳在馬上作了個揖,看起來十分倨傲,隻聽他問道:“潁陽亭侯病卒,誠可哀也。卻不知其家人何在?”
“侄男侄女們傷心過度,已經攜眾南遷了。”荀畯麵無表情地回道。
邵勳不說話,隻坐在馬背上,靜靜看著他。
南風乍起,吹得軍旗呼啦啦作響。
旌旗之下,銀槍軍數千甲士持械肅立,同樣靜靜看著荀家一眾人。
氣氛漸漸變得有些微妙。
荀畯心下一緊,有些擔心邵勳暴起發難,讓事情無法收拾。
“唏律律……”義從督滿昱胯下的戰馬發出一陣嘶鳴。
身後的義從騎士們紛紛安撫戰馬,因為他們的馬兒也在不安的噴著響鼻,或者用蹄子刨著地麵。
荀畯臉色一變,但還算鎮定,沒有失態。
他身後的荀氏年輕子弟的表現就參差不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