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山,自古有名。
國朝杜預注《左傳》:“方城山在南陽葉縣南。”
這裡的南陽指的是整個南陽盆地,非南陽郡、南陽國,就像河東有時候指整個並州(與河西相對),而非河東郡一樣。
春秋時期,楚國視桐柏、伏牛及其間諸多山脈為北疆。
在這條天然防線的中段,有一個缺口:方城隘口。
所以,楚國人開始在方城山以北築城,使太子建居之,以通北方。
時至今日,近千年過去了,方城山仍然是南陽、洛陽間最主要的交通隘口,或者說唯一的險要之處。
十月初九,方城山兩側,大軍雲集,殺氣凜然。
方城山以北屬葉縣,以南屬堵陽——這兩個縣都是荊州南陽國屬縣。
葉縣在九月份就被牙門軍占領。
李重在舞陽、葉縣連破李洪後,一路向南,將大營設在了方城隘口之上,俯瞰整個南陽盆地。
這麼一個要害之地被官軍占著,屯於宛城的侯脫頓覺如芒在背,十分難受。
但他一開始沒精力料理此處,蓋因南陽境內還有許多官軍殘餘,需要一一清理。
再加上與地方士族豪強談判需要時間,於是就耽誤了下來,隻是嚴令李洪率殘餘兵眾反攻方城隘口,試圖將其奪占下來。
李洪早已破膽,且實力大損,自然沒有任何結果了。
直到差不多忙完之後,隨著李洪連連叫苦,且官軍大舉南下的意圖越來越明顯,侯脫終於離開了宛城,率主力進抵堵陽,於方城山南紮營。
其實,他不想和邵勳打。但人家要來打他,他沒有選擇。
邵太白的名聲還是很大的,侯脫不敢怠慢,帳下精兵強將儘出,決意一戰定生死。
今日天色有些陰沉,露水也有些重,方城山上的官軍營地外,旌旗焉了吧唧的,有氣無力地垂在那裡。
或許是吉兆?侯脫暗暗想著。
突然之間,山中戰鼓擂響,兩百餘騎馳出營壘,順著緩坡下了隘口,在曠野中奔馳著。
為首一人身披金甲,威風凜凜。
身後跟著一將,左手持槍,右手拎著幾股韁繩。
侯脫默默看著。
他知道,主將一般騎著最神駿的戰馬,身邊的親兵還會額外帶幾匹空跑的戰馬,供其陣中換乘驅馳。
最離譜的是,有的士人出身的大將,上陣時帶過二十匹空馬,也不知道為啥怕成這樣——二十匹馬,那不是為了打仗換馬,多半是逃跑所用。
眼前這位金甲大將,看樣子是正兒八經的武人。看他騎馬的姿勢,行進時規劃的路線,中途停下來觀察的地點,無一不是內行才做出的選擇。
侯脫繼續看著。
大營之中,已經有騎將帶人衝出去了。
數百騎兵分兩路,迂回包抄,氣勢洶洶。
營牆之上,更有人擊鼓助威,大聲叫喊。
侯脫感覺渾身熱血都上來了。
這才是戰場,男人肆意爭鬥、揮灑熱血的地方。
金甲大將立刻收攏部眾,向後退去。
己方騎軍見狀,大聲呼喊,加快馬速上前。
金甲大將不緊不慢,稍稍繞了半個圈,然後開始減速,撥轉馬首。
從右翼包抄的三百餘騎追著追著,為一片小樹林所阻,左翼兩三百騎毫不停頓,繼續追擊。
侯脫下意識感覺有些不好。
果然,金甲大將率部撥轉馬首後,直接繞行外側,手中弓弦連響。
跟在他身邊的親兵也連連施射。
他們不射人,專射馬,而且箭術非常準,顯然常年習練。
戰場上一片人仰馬翻,且稍稍阻礙了後續騎兵衝鋒的路線,陣型稍稍有些混亂。
金甲大將收了騎弓,大手一揮,兩百餘騎加快速度,迎麵衝了過來。
如同一柄尖刀,瞬間剖開了柔軟的腹部,令其鮮血淋漓。
物理意義上的鮮血淋漓!
侯脫放眼望去,隻見對方的騎軍人手一套明光鎧,大部分人手中拿著粗大的馬槊,衝過來後,大槊或掃或挑,幾無一合之敵。
左邊一人,身材高大,體壯如牛。在他誇張的身材襯托下,並不算矮小的戰馬竟然如同驢一般,讓人看了發笑。
但麵對他的人就笑不出來了。
此人的馬槊比一般人要粗,揮舞起來帶著急促的破空聲,每一下都要掃倒一兩個人。
而被他掃落馬下的騎兵,不少人口鼻溢血,顯然受了重擊。
馬槊打出了木棓的效果,隻能是天生神力了。
右邊一人,怒目圓睜,衝鋒而至之時,吼聲如雷,奪人心魄。
有人在他麵前一愣神,直接被馬槊挑了起來,甩落泥地。
由這兩人領頭,對方的騎兵簡直神勇難製,頃刻之間就衝垮了己方的左翼,然後繞至右翼後方,如法炮製,又衝一遍。
侯脫臉色難看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