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純看了有點震撼。
陳侯的排場確實大,走到什麼地方都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戒備森嚴的程度,甚至超過了很多都督、刺史、宗王。
有人嘲笑他怕死,並非空穴來風。
“正有一事要請教府君。”走著走著,邵勳突然說道。
“君侯請講。”
“滎陽諸縣現有戶口幾何?”
“不足萬戶。”裴純沉思了一會,說道。
事實上,這個數據隻是推測罷了。
清查戶口之事,已經很多年沒做過了。而這些年,恰恰就是戰爭極為頻繁的階段,如何能有準確的數字?
“不足萬戶”這個說法,其實也隻是今年五月蝗災後,裴純與郡中佐吏閒談時,很多人說的一個數字。
這當然是不準的,而且很可能被大大低估了——佐吏多來自地方,都有各自的立場。
“真就這麼多?”邵勳追問道。
“或有二萬戶吧。”裴純又道。
邵勳有些無語,你直接把數字翻倍了,這麼不嚴謹嗎?
“君侯,二萬戶應是有的,再多我也說不好。”裴純說道:“如果算上聚居成塢的並州、雍州、冀州流民,或還能多出來幾千家,甚至一萬家。”
邵勳相信了他的說法。
流民是最大的變量,因為你不知道他們來了多少人。以此時官府失能的狀態,也沒法仔細清查。流民帥、塢堡帥們報一個數字,你除了相信還能怎麼辦?
“如果遷移百姓南下……”邵勳頓了頓,然後說道:“府君覺得會不會有人作亂?”
裴純一驚,立刻勸道:“君侯,若強遷百姓而走,真的會有動亂。”
“誰作亂?士人還是豪強?”
“皆有。”
“都是國朝慣壞了他們。”邵勳嗤笑一聲,道:“若再打個十年八年,看他們搬不搬。”
“君侯為何要遷走百姓?”裴純有些不解了,問道。
“從大河渡口至管城不過四五十裡。”邵勳比劃道:“管城向南九十裡至新鄭,新鄭往南,又四十裡至潁川長社,再六十裡可至許昌。此為通衢大道,總計二百四十裡上下的路程,你說呢?”
管城是秦代的管縣。縣早就沒了,地名還在。
新鄭在曹魏時還是一個縣,國朝省入苑陵縣,城池還在。
國朝南北向的一條大驛道,入滎陽時,皆過管城、新鄭,反倒是郡城滎陽不在驛道之上。
管城更是有南北、東西向的兩條驛道交彙,位置十分重要,所以到了唐代,管城再度置縣,且成了鄭州(滎陽郡)的治所。
從黃河南岸渡口到重鎮許昌,就這二百四十裡的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還是可以好好利用的。
“君侯難道不管滎陽了?”裴純驚道。
“哈哈,瞎說什麼呢?我放棄了滎陽,若被他人占據,豈不是自尋煩惱?”邵勳大笑道:“彆多想。接下來,你尋個時機,把管城、新鄭好好修繕一下。管城可能要重新築城,無需築太大,能駐防五千士卒、馬千匹就可以了,倉城以能儲備半年軍資為要。新鄭有舊城垣,就是破敗了些,基址仍在,想辦法修繕下。外麵再增築一個倉城,囤積糧草物資。”
“諾。”裴純想了想,一時沒想明白邵勳這樣做的用意。
但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對滎陽不是什麼好事。
看來,得想辦法挪個位置了。這破太守太危險,不好當,最好換個富庶一點且深處後方腹地的大郡,怎麼著也得把這次損失的錢撈回來。
二人進入關城後,邵勳沒急著找住處,而是先在牆頭巡視一番。
匈奴已退,部分征來的農民已經解散,各回各家。
郡兵還沒來得及走,大概會到過年前才會撤退。
滎陽的另外兩千郡兵已經損失殆儘,隻剩下數百人。
過完年後,還是得重新征募,然後開至虎牢關,在關城附近種地,順便戍守——滎陽的條件壓根養不起職業士兵,最多半脫產。
虎牢關、管城、新鄭三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剛剛收複的郡城還重要。
不得已的情況下,邵勳可以容忍郡城失陷,但這三個據點最好要守住。
“晚上置宴,招待下滎陽父老。”下了城頭後,邵勳吩咐道:“酒伱來出,肉我來,馬肉。”
“滎陽父老正想結識下君侯。”裴純笑道:“一定安排好。”
又到他擅長的領域了,裴純頓時感覺十分舒適,滿口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