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六月,荒廢已久農田之內,蒿草遍地。
河岸邊密密麻麻的蘆葦叢中,野鴨衝天而起。
土塬上滿是墳包,清明已過,新墳舊墳卻無人祭掃。
這裡仿佛是一片被人遺忘的土地。
驀地,馬蹄聲由遠及近,間或夾雜著兵刃交擊聲。
衝在最前麵的是百餘騎,人人奮馬疾馳,仿佛在奪路而逃一樣。
跑在前麵的人還好,落在最後麵的十餘騎身上或多或少插了幾枚箭矢。
而在他們身後數十步,人數幾乎是他們三倍的騎軍大聲呼喝,怒吼連連。
有人持槊,有人拿戟,還有部分人拿著角弓,偷冷子上去一箭。
雙方一追一逃,轉眼已奔出去數裡地。
這個時候,逃跑一方的東南側,又衝來兩百餘騎,看其裝束,不似中原之民,更像烏桓、匈奴之流。但他們的目標恰恰就是在前麵奔逃的雜胡騎兵,動作快捷迅猛,毫不留情,看樣子已在此地埋伏許久。
是哩,他們出發的地方是一片樹林。
出樹林後,沒入幾乎一人高的蒿草之中,緩緩加速,待聽到連綿的馬蹄聲後,驟然殺出,從側翼切入敵軍叢中,刀槍齊下,角弓連連,瞬間將敵軍殺了個人仰馬翻。
追兵一衝而至,從後方將敵人切割圍攏,肆意屠戮著。
一次成功的伏擊!
毫無疑問,這是兩部分人馬互相配合,有意識將敵人驅趕到預設戰場之中,再聚攏圍殲。
執行過程中出了稍許差錯,讓匈奴人躲過了第一個伏擊區,好在計劃本身有冗餘,調動的兵力也多,一個不中,還有第二個。
這會戰鬥進入了收尾階段。
匈奴騎兵知道逃不掉了,有人絕望地拚死一搏,有人用生疏的官話乞求投降,還有人心一橫,迎著對方的騎兵,不管不顧直衝,試圖衝出一個缺口,逃出生天。
但一切都是徒勞的。
乞活軍的烏桓輕騎在外圍遊弋。
義從軍的衝擊騎兵長槊大戟,近身之後猛衝猛打,很快將最後一股敢於抵抗的敵騎挑落馬下。
偶有匈奴人衝破阻截,試圖逃走時,乞活軍遊騎立刻圍攏上去,將賊騎連人帶馬射成刺蝟。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
義從軍騎兵下了馬,先救助己方傷兵,再給匈奴人補刀,打掃戰場。
乞活軍也能撿點好處,傷馬、死馬的肉可以拿走,皮革上交,尤其是最優質的馬胯革。
敵人破損的軍械允許其帶走,回去修修補補還能用。
這些東西,義從軍的兒郎們還看不上。
這些匈奴輕騎,滑不溜手,速度賊快,大部分人身穿皮裘,隻有很少一部分有皮甲護身。
近戰武器不是沒有,但技藝荒疏,不是很擅長。
他們最大的特點還是機動靈活,速度飛快,騎射精準,騷擾起來讓人頭疼不已。
對付他們,隻能儘可能調集幾倍的兵力,利用埋伏、誘敵等手段,以優勢兵力圍殲其一部,讓他們心中恐懼,增大他們的成本,遏製下敵人猖獗的氣焰。
“揪住這麼一股賊人,還真是不容易。”義從督滿昱登上一處小土坡,看著散落一地的人馬屍體,感慨道。
他身後跟著三員騎將,副督喬洪、散將段雄、部曲將陰奇。
喬洪是匈奴人,降將出身,義從軍早期的三百多騎兵大部分是他帶來的。
段雄是禁軍出身,曾經在七裡隘伏擊過匈奴,當時他帶的還是具裝甲騎,被司馬越抽調出鎮後去了兗州,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陳公帳下。
陰奇是新來的,涼州人。新招募了一千涼州騎兵後,他們這個派係在義從軍中占據了極大的份額。
老實說,滿昱的壓力非常巨大。
作為義從軍肇建時的主官,陳公一直沒有動他的位置,或許是出於情分,或許是其他原因。但不管怎樣,在部隊規模日益擴大,派係越來越複雜的時候,非常考驗他的能力。
他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這支部隊上。
時常感覺力不從心,能力不足,然後逼著自己展開痛苦的學習,剛剛有所提升,發現又來了能力更強的人,於是又想方設法學習、請教——不能被人瞧不起啊,否則有何麵目統禦全軍?
此番伏擊匈奴,是他力排眾議之後做出的決定,前後調用了近千騎兵,隻為了圍殲兩三百敵騎,結果一開始打草驚蛇,還讓人跑掉了百餘騎。
好在最後結果不差,俘斬敵軍一百七十餘騎,極大打擊了他們的囂張氣焰。
“督軍,這樣打還是免不了遭人襲擾。”陰奇不客氣地說道:“調集千騎,隻圍殺了不到兩百騎。而在陳留、濮陽、東平、濟北等地,匈奴人還在不斷劫掠,毀壞莊稼、屋舍,百姓流離失所,僵臥於野。再這麼下去,對陳公名望損害太大。”
“你有何良策?”滿昱問道。
“沒有。”陰奇說道:“我隻是告訴督軍,這樣不是辦法。”
艸!滿昱心中怨憤,啥招沒有,就知道提出問題是吧?
“君是督軍,我不是。”陰奇笑了笑,去收攏部隊了。
83中文網最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