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邵勳又開始說了:“石勒生為羯奴,起於綠林,豺狼心性,奸謀自生。”
“舉大兵寇掠河南,恣殘忍於鄉村;縱軍士禍亂河北,逞凶暴於城邑。”
“失妻未及於三月,彆成婚媾,棄母動逾於千裡,不奉晨昏。”
“此謂不忠不孝,喪心病狂!”
盧誌趁著酒意,落筆不停,不但把邵勳的話都寫下來了,還擴展了不少。
盧晏在一旁差點笑出聲。
石勒之妻不是被你抓了麼?怎麼還說人家要娶劉氏宗女之事?
石勒母親在上黨,未及搬運過去,確實無法在跟前儘孝。
陳公嘴巴挺毒的,先說石勒早年當馬賊的事情,然後提及他抄掠河南,燒毀桑林、果園之事,後麵應該說的是羯人在河北城邑之內劫掠,石勒不能全禁之事。
“劉曜……”邵勳繼續“開罵”。
盧誌祖孫二人聚精會神,一個寫,一個聽。
“……北伐以來,旗鼓相望,城邑連下。”
“洹水之畔,表裡夾攻,凶徒就執於城池。”
“鄴城之下,摧枯拉朽,豺狼奔逃於草莽。”
“俄爾旗指安平,堅壁洞開,三軍勇戰,妖氛儘散。”
“原野陳師,必加於有罪。奉義討逆,豈止於鋒刃?”
“吾晝以度心,夜以省己,知雖頻摧匈奴,烽燧猶存;縱稍靜河洛,車書未混。”
說完這些,邵勳停頓了很長時間。
盧誌二人先是不解,進而想到了什麼,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前秦道消,失鹿難追。後漢政散,瞻烏靡止。”
“伐逆興邦,立名傳世,豈能半途而廢?今舉河南大兵五十萬,誓靖涉縣之妖氛,滅汲郡之梟豺。”
“不建非凡之功,安受超擢之賞?以此檄文,布告中外,鹹使知悉。”
“就這麼多吧,煩請子道為我潤色、補充。”邵勳拱了拱手,說道。
盧誌起身回禮,笑道:“明公真要這麼寫?”
“寫吧。”邵勳說道:“事已至此,能奈我何?前番伐鄴之事,天子尚未給賞,此番逐退劉曜,當有個說法。”
“好。”盧誌也不囉嗦,坐下之後,文思如泉湧,下筆如有神,頃刻間已寫完一篇檄文,交由邵勳審閱。
邵勳接過,仔細看了三遍,道:“可。”
就這麼定下了。
如果說上次在鄴城外是宣揚心中誌向的話,此番這篇檄文就更進一步了。
尤其是最後一段,讓人遐想連篇。
誠然,整篇檄文依然是站在臣子的角度來寫的,目的是“伐逆興邦”、“立名傳世”、“建非凡之功”、“受超擢之賞”。
但用了秦末、漢末的典故,意味就不太一樣了,懂的自然懂。
特彆是曹孟德之事才過去不到百年,人們尤其敏感,對這些事情特彆關注——嗯,接受度也更高,畢竟大晉朝不過五十年而已,真有那麼多人心嗎?
此番隻是一次試探罷了,屬於溫水煮青蛙中的一環。
邵勳會視眾人的反應,而決定下一步的行止。
忙完檄文的事情後,他又與盧誌談了談河北的防務安排。
此時的鄴城三台之外,大軍已經開始換防。
經曆了戰火的南陽兵、屯田軍、洛南丁壯開始南下返鄉,順便把安平贖買的三萬多胡漢民眾押往汝南。
邵勳已經讓庾文君挑選乾練之人,以她的嫁妝為基礎,調換一部分土地,建立一個超大型的莊園,儘量把這三萬多人安置下來。
從今往後,這些人就是他的莊客部曲了,老實在汝南且耕且牧,收收心,以後還有轉為民戶的機會。
關西兵暫時還無法返鄉,因為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還在與敵交戰,得等逐退劉曜之後才能走。
頂替他們的一共三萬人,除部分是來自濮陽、東平、高平三郡國的府兵及其部曲外,其餘大部分都是豫兗二州的塢堡丁壯。
邵勳想與盧誌談的就是這點。
從現在開始及至明年、後年,會有數萬河南軍士輪番鎮守河北,但不是所有地方都駐軍。
目前已占領的河北十一郡國,邵勳會重點經營汲、魏、頓丘、廣平、安平五郡,尤其是魏郡和廣平,石勒曾大量分地,基礎非常好,適合當做基本盤經營。
汲、頓丘、安平三郡,屢經戰亂,地方上無主之地甚多,將來有餘力了,也可以作為第二批基本盤。
駐軍主要是在這些地方。
其餘郡國,既然委任出去了,你們自己想辦法。
在這件事上,盧誌、庾琛二人要通力合作,確保諸郡、鎮兵馬編練完畢,有一定的自衛能力。
明年若與匈奴大戰,邵勳也要看到他們的兵馬。
當然,他也做好了有人不聽話的心理準備,打就是了,沒什麼可多說的。
十月二十五日,義從軍先鋒四千餘騎自鄴城出發,往武安、鼓山方向而去。
邵勳則開始整頓新來的步軍,以及陸續趕來的河北群豪兵馬,兩日後出征,兵發涉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