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靈悄然上前兩步,站到邵勳身後。
九百餘身著明光鎧的親兵持械肅立,默默看著群胡。
沮渠崇最終沒說什麼。
楊會暗暗舒了口氣,朝一旁的小吏點了點頭。
“鄉長沮渠崇,賜絹四十匹。”小吏唱道。
“謝明公恩賞。”沮渠崇拜倒於地,大聲道。
“鄉佐水丘憲,賜絹二十匹。”小吏又唱道。
“謝明公恩賞。”水丘憲應道。
他出身陳留,漢時是士族,這會已淪落為了土豪。陳公提拔他,讓他來協助胡帥管理鄉民,其實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沒什麼不滿的,很乾脆就應下了。
“鄉佐蔡澤……”
“裡正鐵弗俟,賜絹十匹……”
小吏一一唱完名後,數百匹絹已發放完畢。
“謝明公恩賞。”眾人集體拜倒於地,高呼道。
邵勳沒有說話,而是倒背著雙手,從眾人麵前一一走過。
他走得很慢,有時候會停下來一小會,在沮渠崇麵前停頓的時間尤其長。
沮渠崇幾乎把額頭貼到了地上,心中忐忑不安。
諸裡正、保長們有人偷瞄沮渠崇,也有人偷瞄邵勳,心中若有所思。
邵勳每走到一人身前,那人就學沮渠崇,把頭低到塵埃裡。
現在他們有更直觀的印象了:和部大沮渠崇比起來,陳公更大。
而且,大夥領到的賞賜也是由陳公發下的,並非部大沮渠崇,甚至不是他去找幕府討價還價得來的。
“恩出於上”這個道理,無論古今中外,都是通用的。
在他們過往的生活中,並沒有陳公的身影。現在有了,而且滲入了他們生活中的方方麵麵。
這隻是一個開始,爭奪影響力的開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起來吧。”邵勳說道。
眾人長舒一口氣,紛紛起身。
“牧草返青之際,諸事繁忙,爾等自去吧,用心做事。有功者必賞,有過者必罰,此皆有定規,散了吧。”邵勳又道。
“遵命。”眾人紛紛應道,然後作鳥獸散。
劉靈緊跟在邵勳身後,佩服不已。
陳公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靠沉默的力量,讓群胡們心思忐忑,戰戰兢兢。這般深刻的印象,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忘不掉。
張賓也在默默觀察。
陳公統禦群胡的手段可真多啊。
能和你們一起吃“心口菜”。
能和你們一起打獵。
能和你們一起談笑飲酒。
但他也有威嚴的一麵,還立下了製度。
製度就像套在牛鼻子上的環,初時很不適應,各種不舒服,甚至發脾氣,但適應了以後,好像也不是那麼不可接受了。
這可比曹魏、國朝對胡人的管治更進一步了。
自後漢以來,胡人基本是“野放”的馬,現在要變成槽櫪馬了。
他很感興趣,想看看到底效果如何。
張賓還想起了石勒。對此,他隻能微微歎息。
人和人,終究是有差距的。
石勒平日裡甚至比陳公還忙,生活簡樸,不近女色,昂揚上進,百折不撓。
陳公這個人,生活雖然談不上奢侈,但絕對不簡樸,而且喜歡玩弄女人。但比起軍略、手段來,卻要高出一籌。
當然,兩人最大的差距還是眼光。
陳公的目光仿佛能洞穿曆史迷霧,直中本質,這是兩人差距最大的地方。
勝負分矣。
……
從二月底開始,一直到三月下旬,邵勳一直在趙郡轉悠。前後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粗粗把關中降胡安置了下來,並定下了規矩。
接下來,就是繁瑣細致的水磨功夫了,他不再親身參與。
四月初三這一天,他率軍返回了鄴城,為南下徐州的大軍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