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立刻前去安排隨行護衛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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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八月初五了,雨仍然沒有小下來的意思。
偶爾停個一兩天,隨後又以更大的降雨“報複”回來。
南邊稍好一些,但越往北,大地就越往水鄉澤國的方向發展。
沿途遇到了不少塢堡、莊園,有時候會停駐一下,借宿一兩日。
其實早在司馬騰時代,羊氏就開始往河北滲透了,隻不過最終以失敗告終。蓋因無論司馬騰還是後續的繼任者,都無法有效控製河北局勢。
軍事上失敗,政治上自然就會輸得一塌糊塗。
不過到底是經營過,羊家在河北還是有些相熟之人的,隻不過經曆了這麼些年,變故頗多,慢慢少了罷了。
很多塢堡外堆疊著大量木頭。
一打聽,都是去年從太行山上衝下來的。
高陽、河間、博陵、中山、常山等郡組織百姓,將這些木頭通過水路輸送到魏、渤海、清河、平原、陽平等郡,售賣於私人,換取糧食、牲畜、農具。
這些地方去年沒受特彆嚴重的影響,日子還過得下去,再加上五月份夏麥正常收獲,他們底氣較足,於是便有不少人采買,打算陰乾後拿來修繕、擴建宅院。
隻是如今看來,這些木頭多半砸手裡了。
今年和去年差不多,冀州北部災情嚴重,南部也受了影響,六月種下的雜糧必然減產。
糧食,一下子就變得異常金貴了。
以往喜歡趁亂搜羅人丁的塢堡帥、莊園主們也緊閉大門,牆上站滿了挎刀持弓的丁壯,警惕著每一股靠近的人群。
甚至就連羊鑒的車隊抵近時,都被牆頭射下來的箭矢警告過,意思是他們沒糧,不願意收人,趕緊滾蛋。
行走在荒野中時,要麼渺無人煙,要麼突然就遇到密集得讓人驚訝的人群。
流民一股接一股,少則數百,多則數千。
至於更大規模,暫時還未見到。但如果官府不管,流民必然會互相攻殺、吞並,朝幾萬人乃至十萬人規模發展。
到了這個規模,一般的塢堡就扛不住了。因為流民們完全沒有理智,或者處於絕望、癲狂的情緒下,很可能會不計傷亡,將塢堡硬啃下來。
這個時候,塢堡主要麼被迫入夥,要麼全家死光,沒有彆的選擇。
行至襄國時,羊鑒看到了一個規模龐大的粥場。
他特意下車看了看,粥很稀,但能吊住命。
最大的問題是數量嚴重不足,沒法滿足全部災民所需。
或許,廣平太守乃至鄴城盧子道打的就是這麼一個主意:給災民希望,讓他們往這裡趕,彆在路上成群結隊。
來了襄國之後,便受管束了,因為這裡有軍隊。
即便稀粥沒法救所有人,有人會鬨事作亂,也出不了大事,很快就會被鎮壓。
一鎮壓,死了人,糧食就不再那麼缺了。
明明白白的計策,無奈之下的辦法,因為糧食的匱乏注定隻有一部分人能活下來。
離開襄國之後,羊鑒便經趙郡東南,折向巨鹿、博陵。
一路之上,局勢似乎更加艱難了。
路上出現了劫掠的馬匪,好在規模不大,都隻有十幾騎、數十騎的樣子,還不敢對付他們這支規模近千的隊伍。
有人拖著屍體在行走,慢慢消失在廢棄的村落中。
有母親將孩兒遺棄在草叢裡,哭哭啼啼離去。
還有兩隊人互相攻殺,原因是其中一隊居然帶著糧食逃難。
羊鑒看得麵如土色,對冀州都督的重任有了新的認識。
之前他在汝陰當太守,那地方說是荒涼,但災害少啊,秩序安定之後,吃飽飯不成問題,蓋因土地實在太多,你都種不過來,連續三年之中,你甚至可以種不同片的地,讓另外兩片地休耕,故產量著實不低。
汝陰最大的災害其實是兵災。
但這幾年江東那幫人也困難,蝗災、水災、旱災沒斷過,雖然就烈度來說比北方輕多了,可人家豪族占有的土地、人口也比北方多,他們是不太情願拿出自己的錢糧支持大軍北上的。
汝陰與河北的困難,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停,羊鑒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在泥濘中一步步挪到了博陵。
當地最大的家族、“寒門”博陵崔氏的人熱情地迎了上來。
羊鑒掃了一眼,暗暗感慨。
曾幾何時,博陵崔也算是冀州一等豪門了,聲勢也就小於清河崔,沒想到啊,現在混成寒門了。
看崔氏子弟那模樣,巴結之意幾乎溢於言表了。
嗬嗬,盧子道老矣。
這個時候,羊鑒得到了準確的消息:梁王在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