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出來,梁王在圍攻平城的同時,派出大量騎兵抄掠,看到人就抓。丁壯被押往平城,逼迫他們攻城。
牛羊充作軍需,減輕中原轉輸的負擔。
老弱婦孺及部分丁壯在此築城,完事後還要被遷走。
可以說,比起出雁門關那會,又有所變化。
那會部落紛紛來投,什翼犍母子一下子吃了個飽。再加上王氏那幫人實在太孱弱了,梁王也有意扶持,故沒怎麼抓人。
到了這會,手段就比較激烈了。
垣喜問過,俘虜的這些人多為拓跋十姓中拓跋部的。殺戮、奴役其男丁,遷走老弱婦孺,能極大削弱拓跋部的實力。即便將來平城被送出去,此地的農牧業也遭受了重創,短時間內難以恢複了。
更彆說,垣喜不認為梁王會把平城交出去。或者即便給了王氏,也是在他實際控製之下,就一個幌子而已。
略陽垣氏常年和胡人廝殺,垣喜對這些人沒什麼好感,根本不同情他們,對梁王的決定無比讚同——以後從中原遷一部分屯田軍過來,慢慢就把平城變成漢地了。
劉楷已經在梁昌逗留了兩三天,這會準備回去了。臨走之前,他看向蒼茫的北方,問道:“垣將軍,賀蘭氏會南下嗎?”
垣喜聞言思考片刻,隻道:“南下不南下,都防著他了。觀大王之意,早晚收拾此輩。君無需多想,但奉命行事即可。”
“也是。”劉楷拱了拱手,告辭離去。
和他一同南下的,還有少許來自並州的輕騎,他們驅趕著三萬餘匹馬,洶湧南下。
這些馬的最終目的地是汴梁。
今年這場戰爭,河南的塢堡主、世家大族們出了不少糧食和丁役,聽聞梁王打算和他們做個交易,出售大量馬匹,換取戰爭所需的人力和糧食。
當然,這好像隻是其中一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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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十,細雨連綿。
不知不覺,攻城已經三天了,又輪到了翟鼠部上陣的時候。
天剛蒙蒙亮,營中就開飯了。
丁零牧人們狼吞虎咽地吃著粟米飯,但吃著吃著,有人就哭了。
鮮卑人再不會守城,當他站在城頭的時候,還是具備著極大的優勢,攻城方的傷亡不可能小的。
初八那天,五千人分成了三個批次,輪番衝殺,最後隻剩下三千多。
雪上加霜的是,有人不堪驅使,憤而作亂,直接被督戰的銀槍軍、府兵給大肆砍殺一番,死了好幾百人。
今天又要上陣了,營中彌漫著悲觀的氣氛,都覺得這次怕是回不來了。
“最後一次了。”營寨外,翟鼠麵對著各個氏族頭領,勸道:“梁王親口許諾,衝完這次,便算將功折罪了,那事就當沒發生過。”
氏族首領們垂頭喪氣,有人忍不住說道:“前天我們衝完,換了普部鮮卑。昨日上午是烏桓人衝的,下午則是陘北諸縣豪強。銀槍軍就夜襲打了一次,無果後退下來,今日又換咱們上陣。聽聞北邊抓了不少俘虜,我們這兩三千人不夠衝一次的,我們打完,多半那些俘虜上。我看啊,梁王他就是故意——”
“住口!”翟鼠斥責了一句,臉色陰晴不定。
其實,他心中又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呢?
他們和晉人種類不同,向來被看作異類。梁王真的信任他們嗎?未必。
王氏那個婦人也是傻,為了奪取平城,不惜折損招降得來的烏桓人、鮮卑人,等把人拚光了,到時候就知道邵賊的嘴臉了。
拓跋鮮卑被邵賊這麼一通折騰,唉,怕是起不來了。
去年廣寧、代郡大戰,雙方死傷都不輕。
賀蘭藹頭與祁氏母子連番大戰,死傷也不是什麼小數目。
打到這會,還在繼續消耗人命,翟鼠不知道打完後究竟要死傷多少人。
另外,野地裡的糧食多半沒了。
東躲西藏之下,牧人們連牲畜過冬的草料都沒好好準備,這個冬天怎麼過?宰殺牲畜?
那麼明年春天呢?沒有充足的牲畜,日子會愈發困難,更加受製於邵賊。
完了啊!
“咚咚”的鼓聲響起,這是第二通了。
翟鼠無奈地歎了口氣,回營去了。
敲完三通鼓,他們就要上陣,為那一線渺茫的活命機會而拚殺。而驅使他們衝殺的人,卻壓根不在乎他們的命。
說得誅心一點,可能還在故意消耗,他卻不敢反抗。
每每想到這裡,就不由得熱血上湧,恨不得立時就反。
“咚咚咚……”良久之後,第三通鼓聲響起。
兩千多丁零人一副死了爹媽的表情,上陣之前,個個都看向翟鼠。
翟鼠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最後彆過臉去,不敢和眾人對視。
風中仿佛響起了一聲巨大的歎息。
丁零人沐浴著晨光,有氣無力地上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