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嶷剛從東木根山返回平城。
兩相一對比,還是更喜歡平城一些。
都是草原,但差彆太大了。
北邊的草長得太稀疏草與草之間裸露著大量沙子,隻有河畔及山麓才長得好一些,不多的農田也開辟在這一片。
平城這邊的牧草就緊密多了。開花之後甚至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蜜蜂飛來舞去,辛勤忙碌著。
單於都護府的人甚至幫雲中郡培養了一大批養蜂人。
蜂蜜本來就是草原主要特產之一,以往主要靠采野蜜,現在人工養蜂。
這種技術在中原也是比較先進的。
蜂箱是由前晉張華在一本名叫《博物誌》的書中記載,出現的年頭很短,應該是晉時才有人嘗試收捕野蜂,而在此之前多為野放。
平城東市已經出現了大量蜂蜜、蜂蠟,售價肯定比糧食、肉奶高多了,但比起中原蜂蜜的價格,不值一提。
今日曹嶷就遇到了親自押送大批牲畜、奴隸、皮革、鳥羽以及蜂蜜至平城的徐澄之。
徐澄之是徐州東莞人,曾為徐州治中從事,前後侍奉過多位徐州幕主。
幕主經常換,治中從事卻一直乾了下去。
他是王衍的人,出任涼城大農也是王衍的安排,至今已快一年了。
“少監。”見得曹嶷後,徐澄之率先行禮。
涼城國大農理論上來說沒有品級,有也是代國的官品,和中原不是一套體係。但在單於都護府深耕雲中、馬邑、涼城三郡數年之後,從代公兼任副都護開始,陸陸續續有好幾個人兼領幕府官職。
比如,幕府分置左右長史,左長史仍是何倫,右長史則是代國輔相王豐。
再比如,幕府分置左右司馬,左司馬為孫和,右司馬則是代國鎮西大將軍鬱鞠。
二人之下,還有參軍、從事中郎、督護各一人。
這個目的,一是為了模糊單於都護府和代國朝廷的界限,二是為了讓代人分享權力,進入體製,以更好地調動代國的資源。
他們不是代公,隻要有官當,仍掌握一地大權,管你上頭是誰?
初時可能心理上還不適應,或念舊恩,或謂胡漢有彆,所以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大梁天子的改革,從來都是循序漸進,而不是一步到位,給你留下充足的緩衝時間。
所以,涼城大農這個職位有個潛規則下的官品:正六品,比少府少監(正五品)低兩級。
“弘道,以你我的淵源,何須如此?”曹嶷一把扶起徐澄之,責備道。
徐澄之眼睛一亮,低聲問道:“天師——”
“哎,往事休要再談。”曹嶷咳嗽了下,略微有些尷尬。
天師道曆來受打壓,被晉廷蔑稱為“妖賊”,梁朝開國後又有什麼區彆呢?
今上為晉臣時,可是殘酷鎮壓過天師道徒起事的啊。
徐澄之伯父、東莞徐寧徐安期可是鮑靚的弟子。
而鮑靚精通屍解之術,永嘉年間已帶著大批門生弟子及其家人,並徐州豪族徐寧、臧琨一起南遷,開館教授煉丹、屍解之法。
前幾年,鮑靚見葛洪“道術非凡”,於是將女兒鮑姑嫁給他做續弦妻,夫妻二人一起研究煉丹、醫藥。
老嶽父鮑靚還在研究屍解,因為他年紀漸漸大了,得為死後如何超脫於世考慮。
徐澄之沒有跟著南下,但他確實是正兒八經的天師道徒。
曹嶷不知道他有沒有私下裡開館收徒。
你可彆讓一幫拓跋鮮卑學了道術啊,萬一戰場上來招狂風大作,豈不完蛋?
於是,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弘道,你帶來的牲畜、生口、蜜蠟我收了,有多少收多少。你以後好生做官,彆亂來。我看你也挺有本事的,心思要放在正道上啊,翼護一方百姓,令其安居樂業不好麼?”
“超脫了世人,卻超脫不了自己,唉。”徐澄之聽了有些不甘心。
說實話,他都想跑江南去了,道術使我快樂。
“今上不喜天師道。”曹嶷見了,低聲叮囑一番:“他是太白星精,法力非凡,你鬥不過他的。”
徐澄之悚然一驚。
太白星精何等偉力,確實鬥不過。不過,若今上建個神國就好了,統治天下不比現在容易多了?
見徐澄之已經受到了震懾,曹嶷不再多說,而是看著那些蹲在牆根下的男男女女們,問道:“哪裡來的生口,怎如此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