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太興元年(328)七月十三日,陸玩帶著水師抵達曆陽。
曆陽(今和縣)本是淮南一屬縣,晉惠帝時期,析淮南東南部的曆陽、烏江二縣置曆陽郡,治曆陽。
原因無他,這個地方太關鍵了。
曆陽對岸就是著名的采石磯,長江上的重要渡口,故置曆陽郡一一京口、曆陽並稱建郵東西鎖鑰。
司馬睿登基前,就在此籌建水師,開國之後,再眾籌一把,設曆陽水陸都督,一般兼領曆陽太守之職。
下船之後,陸玩先回了趟家,褪下戎裝,沐浴更衣,然後踩著木履,峨冠博帶,乘坐牛車直奔江邊。
「都督。」雷明、雷典兄弟齊齊拜倒。
「今日單為你二人送行,無需多禮。」陸玩擺了擺手,道。
雷明、雷典二人恭敬地侍立一旁。
「這次和梁人交兵,可有所感?」陸玩問道。
江風凜冽,氣象萬千。
對岸的牛渚山高高聳立,采石磯深入江中,仿佛兩位沉默的巨人,靜靜品味著大江東流去的萬古豪情。
「打不過。」雷明老實地說了一句。
遊泳逃回來的他,仍記得那個驚雷之夜,電光閃耀下的擰麵孔。
或許,隻有在顛簸不定的船上,他才有信心戰勝這些人。
「他們一一」雷典想了半天,找不出合適的詞句,最後隻能說道:「仿佛生下來就做著殺人買賣。」
陸玩微微點頭,但心下卻是一驚。
他也覺得梁軍驍勇善戰,短時間野戰確實難以抗衡,但沒想到雷氏兄弟被嚇成了這樣,這是破膽了麼?
想到這裡,他微微有些後悔,當初該力勸大都督,不要派雷氏兄弟回去「報捷」的。
但隨即想到了雷氏的另一身份,隻能暗歎一聲,道:「回去之後,先見一下丞相,聽聽他的想法。」
「是。」二人齊聲應道。
「還有一一」陸玩想了想,說道:「山彥林向有賢名,今雖諱敗為勝,恐不能堵悠悠之口。建鄴內外,讒間並起,或有害於國家。丞相乃智者,當有所斷。」
雷明、雷典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些驚懼。
兩路出師,數萬大軍,不但勞而無功,還丟了壽春,隻能退保合肥,這難道不是敗嗎?陸士瑤這麼說定有所指。
隻不過到底指向何處,他們卻不甚了了。沒辦法,地位太低了,
之前聽從妹說山彥林要從北軍中候之職升任中領軍,實際權責雖然沒有太大變化,但官品是大大升高了。
將來若太子繼位,台閣重臣還不是隨便挑?
但是現在看來,有人不會讓他好過了。會是丞相嗎?
建鄴有人戲稱大晉朝是「王與馬共天下」,全國四分之三的官員出自丞相五導一門,山遐山彥林的急速崛起未必沒有原因啊,他真會一不振?
雷明、雷典兄弟腦子飛速旋轉,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不過有一點是明確的,
他們是丞相的人,也隻能站在丞相一邊另外,陸玩與丞相沒有太多交情,關係很一般,他絕對不是丞相的人,可卻半途把他們兄弟請到這裡叮囑一番,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很讓人摸不著頭腦。
或許,隻有丞相才能聽懂陸玩的話外之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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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氏兄弟抵達建郵的那天,太子司馬衷自廣陵回返。
在這場聲勢浩大的戰爭中,他幾乎成了隱形人,這既是不幸,同時也是幸運。
不幸之處在於他沒露臉,幸運之處在於他沒丟臉。
但事情還是有些不妙。
七月十四,司馬衷在東宮內召集了一批他認為可靠的心腹議事。
參會之人多為中低級官員,像太子太傅、少傅一般由丞相、三公、衛將軍、
三省主官之類的兼領,司馬衷還真沒資格使喚得動他們,更不敢將其引為心腹。
掌管東宮宮事的太子詹事時設時廢,或由太傅、少傅兼領,此時亦無。
故在座的以四位太子中庶子(第五品)中的二人顏含、沈楨為首。
另有太子庶子(第五品)江彪(bin)、太子家令(第五品)蔡邵、率更令(第五品)卞瞻、太子右衛率(第五品)周(yán)、太子中舍人(第六品)虞茂、太子舍人(第七品)阮寧、太子洗馬(第七品)陳達、杜潛等十餘人。
這些基本就是太子近年來搜羅的班底了,十分可靠一一至少司馬衷是這麼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