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頭上的時候,已經有一些近處的士人、商徒抵達洛陽了。
洛陽城東某宅內,聚集一大幫子人。
桓溫一入內,便覺一股巨大的聲浪傳來。
「剛從江夏、襄陽一路回來,陶侃禁博戲,實在憋得厲害。」有商徒目光緊緊盯著骰子,嘴中抱怨道:「襄陽幕府僚佐的賭具被收繳一空,扔進了河裡,氣煞我也。」
「這如何能禁?」有商徒笑道:「便是下圍棋都能博而賭之,禁不了的。」
說話間,五枚投子(骰子)已經被扔在了木碗中。
「盧!盧!盧!」投擲的商徒大呼小叫,圍觀之人嬉笑連連。
很快,五枚骰子已有三枚停了下來,其中兩枚現出了黑色一麵,一枚現出白色,另外兩枚轉躍未定。
不過商徒懶得看了。
圍觀之人哈哈大笑,幸災樂禍道:「雜采!」
桓溫一看,便再也挪不動腳步了,這是「(chu)蒲」。
此時博戲剛剛開始,他略一搜尋,便看到了袁耽。
袁耽向桓溫笑了笑,沒說話。
恰好這時輪到袁耽投擲,隻見他將五枚骰子拿在手中,搓揉許久,口中念念有詞。
許是這種做派給人增添了心理壓力,便有人道:「搓揉作甚,速投。」
袁耽哈哈一笑,五枚骰子齊齊擲出。
一瞬間,便有三枚骰子翻了黑。
緊接著是第四枚,露出牛犢圖案,定在了那裡,而第五枚仿佛吊人胃口一般,始終轉躍不定。
眾人見了,氣氛轟地一下熱烈了起來。
「盧!盧!盧!」的喊聲又響了起來,幾乎震破屋頂。
仿佛響應眾人呼喚一般,第五枚棋子定了下來,赫然是牛犢。
「盧!真的是盧!」圍觀之人齊齊大喊,神色癲狂。
袁耽哈哈大笑,掃視了其他三名博戲之人,道:「我便不客氣了。”
說罷,執籌(木條)撥出一馬(棋子),在秤(棋盤)上走了十六格。
接下來又輪到其他人投子了,隻不過運氣都不好,沒擲到貴采,不能出馬。
到袁耽時,他又拿著五枚般子搓揉許久。
其他三人麵色不豫。
袁耽冷笑一聲,五枚棋子齊出,翻騰片刻後,赫然是:黑黑黑雉雉,矢數十四。
「又是貴采!」眾人驚呼道,紛紛用驚歎的目光看向袁耽。
「方才口出狂言,現在認識我袁彥道了麼?」袁耽執籌,再出一馬,走了十四格。
現在的棋盤上,袁耽已經出二馬,一前一後,其餘三人還沒擲到貴采,五匹馬都窩在家裡,氣得牙癢癢。
桓溫用崇敬的目光看向袁耽,賭神啊!
接下來繼續投子,袁耽運氣不好不壞,連擲數輪,得一「白白白雉雉」的八矢貴采,再出一馬。
其餘三人有兩人也擲得貴采,出一馬,最後一人始終沒擲得貴采,一馬未出片刻之後,外間有人喊了聲「元子」,桓溫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房間。
來人是左驍騎衛長史山世回,一見桓溫便道:「元子,今日休沐,你不在家讀書習武,卻跑來這裡博戲。」
「我不是———沒有—————」桓溫辯駁了兩句,見人家不信,隻能說道:「這些商徒玩得大,擊一馬要二十萬錢,我沒這許多。」
「你還是想賭。」山世回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他,道:「今上不喜博戲、
厭惡服散,但凡有誌於任途者,都不會沾這兩樣。便是手癢了,私下裡玩兩把即可,怎可在此人多眼雜之處博戲?」
桓溫恍然大悟,慚愧地行了一禮,道:「受教了。」
「走吧,去那邊坐坐。」山世回扯了一把桓溫,說道。
桓溫默默跟在後頭。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了一廂堂內。
房中已經有幾人在飲茶閒聊。
「淮南有消息傳回,野蠶遍於山穀,吐絲成繭,大如卵,卻不知真假。」一人穿著蜀錦的中年漢子說道。
「聽聞建鄴也有。東吳黃龍年間有人記載過。」說話之人年紀比較大,許是怕冷,身上穿著一件潔白的狐裘,應出自拓跋代國。
「淮南俘獲了吳兵,提及宣城亦有此物。」
「卻未必是柞蠶。」
「野蠶罷了,我也弄不清。」
更多人參與了進來,你一言我一語,顯然有些心動。
野蠶繭絲,可做綿絮,塞入麻衣或絹衣之中,便是一件上好的禦寒綿衣。
很多官員一年可領幾十斤綿,便是拿來做冬衣的。
更彆說軍中士卒的冬衣了,那個數量才大呢,畢竟漢地士卒可不一定有羊皮裘穿。
幾人說完,仿佛剛注意到桓溫一般,眼神看向山世回,有問詢之色。
山世回遂為桓溫和眾人互相介紹。
好一番見禮完畢之後,桓溫才知道幾人中以蜀錦漢子和狐裘老者地位最高,
前者是田曹尚書劉泌,後者是供軍院監糜晃。
「元子,聽聞你在江東多冶遊,可知野蠶之事?」糜晃示意桓溫坐下,問道。
「回糜公,我曾至宣城郡,聽土人提及野蠶,生繭大如雞子,彌漫林穀,凡三百餘裡。」桓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