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耽、桓溫二人先回家,喊了七八個僮仆,各具杖械。
另有幾個蒼頭,趕著牛車,浩浩蕩蕩前往坊市。
坊市新建於城南,周遭一堵厚厚的圍牆圈著,開有數門。
目前還沒正式啟用。
啟用之後,每門都有軍士守禦,進出都要登記。
桓溫第一次見到這種如同城寨一般的集市,隻覺得很新奇,遂道:「朝廷這麼做,難道是怕商徒逃遁?」
「就是怕他們不納錢,私下買賣。」袁耽左右看著,說道。
視線之中,屋舍連連,還用低矮的木柵欄分作了好幾個部分,被稱為西廂、
東廂、南堂、北堂之類。
每區都有許多店鋪、貨棧,這會已經有人住進來了。
袁、桓二人走了許久,才到一店鋪前。
店主一見袁耽,麵如鐵色,
他家幾個僮仆也麵色不善,收拾貨品的動作也慢了下來,視線更是隱隱瞟向停在院中的馬車下方般而言,那裡藏著各色武器。
「劉三郎,我來取錢了。」袁耽笑嘻嘻地說道。
桓溫身上罩了件披甲,腰間挎著上了弦的步弓,手裡還提著一把連鞘環首刀。
在涼州戰場上廝殺過的人,氣度就是不一樣,可以說精氣神已經經曆過一次淬煉了。
他現在是正七品黃沙典事一一全稱「黃沙獄治書侍禦史典事」。
此職晉武帝設,後罷廢。
國朝再設黃沙獄,以黃沙禦史為主官,審理詔獄案件,同時複核廷尉審理之案件。
黃沙獄因度田而設,裡麵已經關押著兩名太守了,即東萊、樂陵二郡太守。
尤其是樂陵太守,聽說還是司隸校尉邵續的姻親舅族成員,陽奉陰違,掩護襲殺度田官員的土豪逃遁,於是給抓進了黃沙獄。
桓溫是黃沙獄典事,專管庶務,履職已有月餘。
彆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多多少少認識袁耽,因為他是皇親國戚一一二兄袁能尚城陽長公主。
因此,在見到袁耽後,心中再不舍,也隻能忍痛下令搬貨。
袁耽暗暗鬆了口氣。
皇親國戚又如何?真遇到要錢不要命的人,還是有可能翻臉的,殺了人就跑,舉家遷往江東,你都反應不過來。
僮仆們很快上前,一一搬取財貨,多為生石斛、黃連、薯之類的藥材,這必然是個淮北客商,說不定經常渡河至淮南買貨,殺人潛逃至晉國太正常了。
客商還補了一些錢絹,免得貨全被人搬走了,嘴裡還絮絮叻叻:「坊市裡不用錢絹,故沒帶那許多。你若願等月餘,我去相熟之人那裡借點錢絹還你,如何?」
袁耽哈哈一笑,道:「無需麻煩,我拿貨即可。母丘家的商行收藥材,賣得出去。」
客商麵色一變。
母丘商行可是母丘淑媛家開的,而母丘淑媛是庾皇後出嫁時的妾,袁耽又是秦王府左常侍,這全都是一家子啊!
袁耽見他臉上那表情,挪道:「你說你,喜歡賭,賭輸了又舍不得,何必呢?」
「左右無事,手癢了就玩幾把。」客商道:「以往也能贏點的,沒想到官人你絕技若此,下回不敢了。」
「你也就輸了百餘萬錢而已。」袁耽搖頭失笑:「既然這麼好賭,敢不敢賭一把大的?」
客商疑惑地看向他。
袁耽說道:「知道府兵麼?」
客商點了點頭。
「各地府兵早的已不下二十年,弓馬嫻熟的子侄輩多矣。他們可不一定人人都過得好,尤其是爺娘過世後,受兄嫂白眼的。」袁耽說道:「他們有的等到了授田,有的分到了父輩用勳官換來的占田,有的則什麼都沒等到。你去兵多地狹的洛南找一找,多的是此類人,不光府兵子弟,其部曲子弟也能廝殺一二。前陣子護匈奴中郎將靳公剛招募了一批,你若願出高價,應也能募得幾個。」
府兵子弟多,府兵部曲子弟更多。隻要肯出錢,招募個幾十人還是有可能的,特彆是那些府兵部曲子弟,他們更慘,日子更難。
「招募這些人作甚,我又不當賊匪。」客商奇道。
「陛下隨時可能南征。」袁耽說道:「江南雖有諸多不便,然財貨遍地,你等若能組織人手南下,如同那流民帥一般,攻城略地,呼應王師,將來必得一官半職。」
「縱膽子小,也可在山野之中伐木取土,修建塢堡,耕作荒田,積蓄資糧。
王師渡江,最怕後路被斷,糧草不濟。你等若能提供資糧,助王師站穩腳跟,還怕沒官做?」
「你今日輸的錢,已經可募五六十人了。以其為骨乾,裹挾丁壯莊客,便可做得大事。」
「實在不行,出錢募一些人,或者捐一些資糧,送至壽春張公、南陽樂公帳下,將來論功行賞,給你算幾級勳官,去江南占田,豈不美哉?”
「要賭,就賭一把大的。百萬錢和累世富貴比起來,不值一提。」
桓溫不由得看了袁耽一眼。
這可真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