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晉軍水師都在拔除暗樁。
邵慎看得也有些急了。
設置的層層障礙看樣子不太管用啊,人家有水麵優勢,隻要肯花時間,
早晚能一一清除。
這幾天時間內,他又命人在河麵上修建了一道浮橋。
每到晚上,就遣人施放火船。
基本都失敗了,隻有一次運氣好,點燃了兩艘不大不小的船隻。
沔水兩岸的梁軍看到熊熊燃燒著的船隻,歡呼聲響徹夜空。
無數本地或雜胡丁壯被驅趕下河,安裝障礙。
與此同時,他們搞來了幾艘裝滿沙土的船隻,找到水淺的地方,令其自沉。
這是壓根不管以後能不能利用這條河了,先沉了再說。至於沉船有沒有用,不好說,反正試試總沒錯的。
峴山上的敵軍趁夜衝殺了一回,將一批攻山的雜胡殺得狼奔家突,潰不成軍。
右飛龍衛兩千多府兵緊急上前,先密集投放箭矢,無分敵我,將雜胡潰兵與下山的普兵儘皆掃倒,然後擊鼓前進,將敵人又壓回了山城內。
及至今日,峴山守軍多番大戰之下,已不足兩千人。
初十,一股河隴來的小部落因傷亡太大,鼓噪不休,直接被嚴陣以待的黃頭軍、捉生軍兩相夾擊,千餘人儘皆屠滅。
雜胡受到了震,但士氣也更低落了。
前方戰場的消息在十一日夜間傳到了陽,
彼時邵勳正在和羊冏之下棋,聽到消息後起身,看著牆上的地圖,
此番南巡,太保潘滔沒來,因為他病得很重,難以起身。
裴邈亦身體有恙,不過還能視事,邵勳著其於洛陽靜養。
也就羊冏之身體還算硬朗,但這個年紀了,誰說得準呢?沒有現代檢查身體的各種儀器,說不定身體已經積重難返,隻不過還沒爆發出來。
「南下之兵,可分三路。」邵勳看著地圖,說道:「羊卿以為如何?」
「我看巨鹿郡王失算了。」羊冏之一點不客氣地說道:「陶侃沒有趕來襄陽城下的意思。」
「打仗哪有次次如意的?」邵勳搖頭失笑:「陶士衡不過四萬兵,這邊分一分,那邊分一分,能動用的也就那麼些。」
當年老曹與孫劉聯軍大戰時兵多不多?那當然多,都超過二十萬了。但分兵幾路之後,每一路兵就少了,再去掉地方駐防兵力,投入一個戰場的兵力就更少了。
最終赤壁大戰,前線已經和吳兵接戰了,都成熟人了,後麵還有不止一支部隊在往前線趕路。
戰場容納能力就那樣,通行能力也不佳,行軍隔著老遠,各支部隊被地形割裂,擺不開太多人,最終搞成一場稀裡糊塗的敗仗。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南郡、襄陽等地得以保存,因為那些部隊根本沒來得及參戰,實力尚存,可以和孫劉聯軍打爛仗,你來我往。
邵勳的部隊現在也被分割了。
「徐朗在安陸病了。」邵勳指著地圖說道:,「朕令其保住安陸,伺機清掃諸縣。」
「陛下,不如遣人招撫。」羊冏之說道。
邵勳好像沒聽見。
江夏有幾個豪族,基本都集中在一個縣,即郡城安陸,其他地方沒有上得了台麵的勢力,隻有鄉間土豪乃至具有山賊水匪性質的團體,由此可見這個郡的核心就在安陸,而此城在三國那會多半時間屬於北方。
安陸李氏降了,但黃氏沒有降,張氏也沒有降。
徐朗病倒之前,協助李氏擊破了黃氏,但張氏仍在頑抗,
羊冏之讓邵勳遣人招撫,那是出於「樸素的感情」。
邵勳裝傻,那是出於「現實的算計」「
南下荊州,總要破一些家的。
襄陽廖氏破家了,這是一塊大肥肉,已經被他拿在手裡。
蔡家那狗屁實力,還想保住祖上那龐大的家產?做夢。
而且,像蔡洲這種好地方,和你蔡氏遠宗族人有什麼關係?都不是一家人了好吧?你們是來吃絕戶的吧?
給兩個小官打發掉,家產收走便是。
江夏黃氏、張氏乾掉,家產收走。李氏出任太守,正反榜樣都有,簡直是贏兩次。
一場大戰,怎麼可能不洗牌呢?
當然,事情不能做得太絕對,天下事貴乎中庸,於是邵勳又指著地圖說道:「西路江陵那邊,可招撫。」
「江陵雖富,但多為荊襄大族支脈遷徙而至,門第不高,招撫何人?」羊冏之問道。
「卿何必執著門第?」邵勳不悅道:「況且朕也沒打算招撫那些士族支脈。他們若主動來投,可也。若不投,攻殺便是。朕要招撫的乃鄉間土豪,
此輩沒有門第,然上進之心迫切,便是一江賊首領來降,朕也不介意。」
羊冏之看了邵勳一眼,道:「陛下英明。」
「卿似有未儘之言?」邵勳問道。
羊冏之歎道:「臣知陛下之誌。然此刻已冬月,距開春不過三四個月罷了,若不能速取江陵,大軍疫病猛增,不撤也得撤。陛下或可寬宥江陵豪族,令其來降,不但戰事大為順利,今後還可以江陵為基,打造水軍。否則,便如曹孟德那般,無奈棄守江陵。」
一句話,你要在當地有群眾基礎。
這個「群眾」,可不是指普通老百姓群眾支持你,你就可以站穩腳跟。群眾不支持,那就隻能灰溜溜撤軍。
邵勳沉吟未決。
他知道,在魏晉乃至南北朝這個時間段,與其說軍事仗多,政治仗則更多。
地方上的支持,不僅僅是糧食物資,還有兵員。
邵勳的主力部隊是不可能常駐這一片的,你總要任命地頭蛇為官,幫你守禦地方。
「江陵可用誰?」邵勳問道。
「南陽、襄陽互相攻伐多年,有些大族忍受不住,便遣子侄輩遷居江陵治產業。」羊冏之說道:、「陛下不妨挑選幾個順服之輩,令其遊說。大軍壓境之下,人心思變。陶士衡久不來襄陽,臣以為其或屯兵竟陵,誘我軍南下,那就斷掉他的根基,讓他無處籌措糧草,無法久持下去。」
邵勳聽完,讚道:「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羊冏之拱了拱手。
「卿可能為此事?」邵勳問道。
「願為陛下分憂。」羊冏之說道。
「善。」邵勳笑道,說完又看向地圖。
東路清掃江夏殘敵,西路大舉南下,直撲江陵,唯有中路還在包圍襄陽,看看能不能釣到晉軍主力。
如今看來,希望不大了。陶侃一直在用水軍折騰,或有一些陸師,但人數不多,顯然沒把襄陽當回事,隻是鼓勵守軍繼續堅持罷了。
「卿至襄陽時,帶一些絹帛。」邵勳又道。
羊冏之一愣,繼而猜測不已。
「沒彆的意思。」邵勳擺了擺手,道:「峴山、蔡洲屢次激戰,諸部傷損不小。有些部落出征時不過兩千人,折損近半,甚是慘烈。戰死者人賜三匹絹以為撫恤,活下來的人給一匹。這些部隊可以撤下來了。襄陽豪族想了想後,又道:「罷了,戰後再說。」
羊冏之心中一動,這是要襄陽豪族戰後出錢帛、糧肉搞軍。之所以現在不提,那是怕他們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