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了高台,找了個涼亭坐下,開始煮茶清談。期間不斷有人把最新成交的商品數量及價格送過來,報予市監知曉。
邵聽了,頓時笑道:「今日交割第一筆,有人用二十斛粳米買了十匹葛布。買家乃襄陽商徒,售者自華容來。」
「據臣所知,有南郡商徒租了三條船,運了數千匹葛布北上。」裴湛說道:「隻此一家便有上方斛粳米流入南郡,此皆殿下之功也。」
「過了,過了。」邵溫和地笑道。
話是這麼說,他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父親一直希望北地豪族南下,以便減少度田的阻力。但開荒需要大量人手和糧食,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距離戰事結束已經一年半了,開荒進程不儘如人意。疾病什麼的就不說了,
那是早就有心理準備的,最突出的矛盾是人手和糧食不夠。
人手不足,則開荒不力。開荒不力,糧產不豐,反過來又直接關係能夠養活的人口數量,更彆說還要保障江陵水陸兵馬的軍糧所需了一一這個優先級更高。
所以,很多家族為了減少前期投入,開始賺快錢,即收割當地的自然資源,
如野蠶繭、藥材、葛藤、果子等,出售到襄陽。
這些資源都是野生的,漫山遍野全都是,數量龐大,無人采擷。而收獲這些資源需要的人手是遠遠少於開荒種地的,因此很多人便把主意打到這個上麵來了。
邵南下之後,認為這不是什麼壞事,相反應當鼓勵,最好讓襄陽人用糧食來采買這些商品,然後轉售到北地。
如此,北人得到了南方商品,開荒之人得到了糧食,兩相得益。
像剛剛成交的葛布,價格基本達到了普初泰始年間的價格,比起普末已經降低太多了,可見葛藤、葛布開始大量穩定供應北方。
尤其是這個炎炎盛夏,正是葛布需求最旺盛的時候。價格降到二斛粟一匹,
府兵大爺難道消費不起嗎?莫開玩笑。
邵心裡也很是歡喜。
原本隻是富家翁才能享受的東西,慢慢走入尋常百姓家,這才是當初廣成澤論道時提及的「天下不患無財,患無人以分之」的本意。
當眾人喝上煮好的茶時,第二筆交易又被報了過來:南郡商徒販鹽二百石,
換米五百斛。
這又是一樁典型的用當地鹽泉所出換糧食的買賣。
另外,雖說自漢時便有鹽鐵專賣,也賺了不少錢,但這年頭的鹽真不貴,漢魏普以來在鹽上麵賺的錢真不好與後世比。
事實上及至唐代,河東鹽池仍然是官民共采之,到中晚唐時朝廷屢次加「權鹽錢」稅率才開始成為一項比較重要的收入,彼時終於出現了私鹽販子黃巢。
但那時候鹽還是不貴,真正大漲價要到北宋了,成十倍、二十倍漲價,鹽真正成為了一種暴利商品,以至於河東鹽的傳統市場關中居然被質量粗糙的西夏青鹽大量走私傾銷,北宋朝廷不能禁,也算奇聞一樁。
如今一石鹽換二石五鬥米,真的太便宜了·—
片刻之後,第三樁買賣報來:江陵商徒以蜜漬橘千簍換糧—
邵看了又道:「昔孫權遣使向魏致橘,魏文詔曰‘南方有橘,正裂人牙,時有甜耳。’孤已遣人於建平、巴東各買千株橘園,食之味厚而甜蜜,魏文過矣。此蜜漬橘販至北地,不消數日,便可售之一空。」
「殿下所言甚是。」裴湛讚同道:「仆聞家販橘至洛陽,行至洛南時,
即為左驍騎衛府兵搶購一空,不得不空車前往洛陽。」
「何止家!」邵笑道:「便是我那阿姐,販橘都賺了。」
眾人跟著湊趣笑了幾聲。
裴湛笑完之後,提醒道:「殿下,《市律》一書須得儘快編纂完成,呈交天子案頭。襄陽坊市明年才正式啟用,然今歲不過數月,便可收租稅二百萬錢,亦得大書特書。」
舍人李亦道:「陛下將來要征成、普二國,素重糧草,又重民生、商事,
殿下或可由此闡發,投陛下所好。著重提及商徒販糧南下,又載貨北歸,河南百姓冬有綿衣,夏有涼衫,大得其利。」
右常侍宋恒建言道:「或可將商事與度田聯起來提一提,陛下亦重度田。」
眾人七嘴八舌,方方麵麵都提及到了,處處不離邵勳心中最重要的大政方針,並圍繞此表述功績,可謂專業。
總而言之,邵賊已被人琢磨透了。
邵聽得頻頻點頭,道:「明日孤去蔡洲,或後日回返,屆時好好商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