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長安往西的主驛道其實是通往涼州的道路,自漢以來便如此,其中又分南北二道,北道直通涼州,南道從秦州繞了一下,再向北抵達涼州。
秦王邵瑾向西巡視,走的便是南道,
二十日,西行大軍前鋒已入扶風境內,邵瑾則在武功縣休整。
「孤聽聞豫州春來有旱,不意雍州亦旱,嚴重麼?」涼亭之內,看著正在收獲糧食的百姓,邵瑾問道。
「百姓四處擔水,勉強可以支應。」金灌答道:「幸今年沒有大戰,否則恐要大幅歉收。」
「君不但會打仗,亦關心民情,善哉。」邵瑾問道:「可有表字?」
「字‘守章’。」
「誰取的?」
「長史甄公。」
「甄公可是冀州人?」
「然也。」金灌回道:「家父於河北征討劉曜時禮聘,出身無極甄氏。」
「那也很多年了。」邵瑾心裡默默算了下,距今十來年了。
這個甄長史看樣子是金正頭號幕僚,深得信任,連兒子的表字都是他取的。
「守章可讀書?」邵瑾揮手招來舍人魚遵,吩咐一番後,問道。
魚遵帶了兩人,去附近河中取水煮茶。
「讀得不多。」金灌看了秦王一眼,暗道我是幕府騎兵,又不是記室督,
至於這麼問麼?想起天子召他問對時,就問他騎馬射飛鳥能中幾回,這父子倆真不一樣。
邵瑾沒看出來金灌在想什麼,自顧自說道:「孤有一些書,可送予守章,閒時讀一讀,可陶治性情、明辨是非。」
「謝殿下。」金灌拱了拱手,道。
茶鼎咕嘟咕嘟冒起了泡。
魚遵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擺弄著一整套茶具,忙而不亂,充滿著節奏美感。
土人做派!金灌默默收回目光。
他母親李氏是襄城寒門,嫁給金正時飯都快吃不起,也就沾了個讀書識字的好處,被金正看上了一一當然,這也和當時那批學生兵地位普遍一般有關。
金灌之妻吳氏是陳留人,漢時輝煌過,現在連士族都夠不上了,沒落得厲害,也就還有點家族餘韻罷了。
父子兩代要麼娶的落魄寒門,要麼聯姻地方土豪,感覺是扶貧去了。
金灌通文墨,勉強懂一點易、禮、樂,但他真不愛讀書,相反喜歡舞槍弄棒昔年邵勳問他馳馬射飛鳥本事如何,金灌當場演示,十次射中五次,技驚當場。
現在他是幕府騎兵。十五歲就第一次上陣打仗了,人稱「飛熊子」,專門帶著兩千騎兵衝鋒陷陣,是鎮壓關中胡亂的急先鋒。
邵瑾了解了金灌的過往後,暗道此人可惜,武略有餘,文才不足。
他知道金灌並非金正長子,事實上他還有個叫金斂的兄長。
據袁耽介紹,去年二十歲時金斂第一次出仕,任左金吾衛錄事(正八品),
算是文職武官。
邵瑾最熟悉的是金家三郎金注,比他大一歲,一起習文練武時見到過幾次,
但交情不深。
金正總共五子六女,兩子已成婚、三女已出嫁,聯姻家庭都很一般。
這是一個典型的新貴家族,因為缺乏底蘊,「婚姻失類」,不過如果金家第二代仍能得居高位,哪怕沒有達到金正這種專製一方的程度,隻要有兩千石,最好是刺史,到第三代時梁縣金氏就會受人追捧了。
茶水很快煮好了。
邵瑾眼神示意,魚遵親自倒了一碗茶,端到金灌身前,道:「將軍且坐下飲茶。」
金灌謝了一聲,大大方方坐到馬紮上,端起茶水飲了一口,又放下。
魚遵這個人他認識。
魚氏是馮翊郡一個不起眼的小士族,金灌甚至懷疑都中譜上還有沒有這一號家族,興許已經被除名了。
昔年虛除權渠叛亂,魚氏塢壁為羌眾包圍二十餘日,直到幕府督護胡嵩(原司馬保部將、劉漢降官,出身安定胡氏)、騎兵金灌共率黃石匈奴兵、安定盧水胡前來解圍。
金灌對魚氏子弟還是有心理優勢的,因為真見過他們狼狐不堪的模樣一一解圍大軍一至,魚氏子弟喜極而泣,癱倒在地,那時有屁的風度。
「先前在阿城時,金督提及黃石胡人有騷動,他們不是素來忠勇麼?」邵瑾喝了一口茶後,問道。
「官兵、賊兵,不過一念之間耳。」金灌沉默了一會,說道:「昔年圍攻長安,虛除權渠也很忠勇,他兒子死在淮南後,直接就叛了。」
「虛除伊餘?就因為這個?」邵瑾問道。
「隻是誘因罷了。」金灌說道:「根本原因是朝廷以遊子遠為馮翊太守,權渠大為不滿。他自認攻長安出力了,卻什麼都沒撈到。後來平定四角王薄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