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潔淨,溫度宜人,還有一股來自自然產物的淡淡芳香。
沒有危險的訊息。
在視覺與聽覺恢複之前,嗅覺受體首先將這個訊息純傳遞到了大腦皮層中,並開始依次啟動其他的部分。
貝利薩留·考爾的思維數據開始恢複。
就像是拚圖碎片被重新合成一張完整的圖片,每一個子考爾的複製心智現在都不得不開始回到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上,直到最後一片拚圖走回去,嚴絲合縫,是的,這就成了。
他的知覺重建了。
但他忠實的朋友與助手邱佛87此刻不在這裡,因此他無法從對方的記錄中得知自己離線又重新上線的具體時間。
貝利薩留起初以為,現在的感知不過是又一個在自己停機期間出現的隨機亞空間心靈鏈接交流,或者是某個被主考爾所吸納的靈魂碎片遺失在角落中的記憶。
因為他正平躺著——以統禦大賢者那巨大的後半部分機械身軀的構造來說,他通常休息隻能豎立起身體並把自己卡進一個高高的框架裡,卸除大部分的額外附肢、研究設備與武器並鏈入他實驗室的網絡中,這就是他工作之餘的放鬆冥想了,也是他唯一的睡眠。
但他現在平躺著,就像他還是那個年輕的,將人類的血肉之軀視為宇宙間最為偉大而優美的奇跡,因而拒絕機械化自己的建造士一樣——本該如此——滋滋——熔爐——血肉——滋滋——活物——滋滋——複仇——
一陣無名的頭疼侵襲了他,當它如潮水般褪去的時候,既帶走了他對於這次頭疼的記憶,也帶走了那些過於古老的雜音。
他的左手皮膚上的傳感器向他的大腦傳遞出觸摸到柔軟乾燥織物的觸感,他的指尖劃過棉質床單,昂貴而懷舊感十足的自然植物纖維織物,同時一股非常原始的化學氣味飄過他的鼻端。
“最原始的陰離子表麵活性劑……?……但為什麼要用食物來製造它?利用效率顯得很低下,油脂應當有更好的能量轉換去處。”
“活性劑?食物?你在說什麼?主人?你感覺如何了?”
坐在他床邊的人問。
這是一個八英尺高的男人,皮膚是乳白色的,但其平淡而粗糙的五官被無數潦草的切割與縫合疤痕在白色的皮膚上顯得更加明顯,使得整個臉孔變成了一種恐怖的樣子,他正盯著考爾看。
考爾也看著他。
“一號(Alpha)?”
那雙眼睛裡閃過一絲黯然,但他還是恪儘職守地開口了。“是我。我的主人,你有什麼需要嗎?”
“沒有,我頭腦清晰,感覺從未如此之好。不過,這是哪兒?我似乎缺乏一些對現在情況的即時數據,關停期間我的許多外接設備也被移除了?”
考爾隨口問道,同時預備用原本的兩條胳膊支撐起自己很久之前就被改裝成了金屬的蠕蟲、觸手、蜈蚣、蜘蛛與蠍子的混合物一般的下半身的連接口與線纜——他既然能平躺下,那麼現在那裡顯然不存在任何可供他如常活動的肢體,他的上半身原本就被設計為可以從腰椎下方開始與他的異形戰車般的沉重下半身底盤分離,它們平時依靠貫通他背部到後頸的巨大金屬外接脊椎來進行額外的加強連接與固定。
但他又停下了。
考爾一把扯開蓋在他腿上的薄被,下麵是兩條漂亮的銀色金屬仿生義體,這種異形材質的鍛造手法和細節處理方式隻能是一個人,伽利波·德西瑪做的,功能簡單,但絕對實用而且體驗無限靠近原本的肢體,後者要比往上裝十種不一樣的武器與生化爪子要難一百倍不止。
他蜷了蜷腳趾頭,大腦中立即傳來了腳趾抓住床單的信號,仿佛它們本來就長在他生來就有的軀乾上一樣。見鬼,德西瑪這奸猾似鬼的老不修絕對在和他學術辯論的時候還藏了一手,不過,這一定是製造瑪格納·多恩相關的技術,哈!這下……
“是的,你受了一些意外的過載衝擊,所以在治療之後,佩圖拉博大人讓我在這裡守候你醒來。這兒是鐵血號的病房,或者說,現在它的命名是天命鋼鐵號,主人。”
考爾從床上起身,站到了地麵上,發現自己恢複了凡人時的身高,現在他正站在坐著的原鑄之首身邊,有些視線隻比對方的頭高了幾英寸而已。
這讓他有些恍惚,不知道為什麼,他伸出自己那隻還保留了皮膚的手,摸了摸原鑄之首頭頂的一道特彆厚的傷疤:這是顱骨鋸將頭骨蓋切割下來的傷痕,從層疊增生的疤痕組織和縫合痕跡來看,首鑄經曆過很多很多次開顱手術與對大腦皮層的調整——而且這些精細的調整都需要在受術者清醒的狀態下操作。
“主……人?”首鑄的聲音中帶有一絲罕見的猶疑,聽起來卻像是不可置信、厭惡、恐慌和其他情緒的混合體。
考爾忽然微笑起來,渾然不知自己在首鑄眼中看起來有多麼的違和與不正常。
“主人,您沒事吧?”
“沒事,阿爾法,”他說,“我感覺很好,很有活力,哦,這是什麼?你削的?”
他從不知所措的原鑄之首異常寬大的手掌中拿過一隻小小的水果,它原本應該是紅色的,被龐大的戰鬥刀小心翼翼地去掉了鮮紅的果皮,露出了內部淡黃色的果肉,散發出濃鬱的薔薇科果實的香氣。
考爾很自然地一口咬下,冰涼而甜脆的果汁從被破壞的飽滿細胞中噴射出來,在他的口腔中如煙花般繽紛地濺開,帶來了絕妙的體驗。
“是……拉彌讚恩大人告訴我說你醒來的時候如果是我守著應該給你……削……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