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芸芸苦澀笑道:“世上哪有這麼多幸運兒,雖然師傅說我是無父無母,但我想……我的親生父母,可能就是缺少見識,因為觸碰了我的身體,觸發了白暇之體,所以……才沒了性命。”
氣氛變得沉重和尷尬,但丁慧還在不合時宜的追問。
“你這白暇之體的詛咒,具體是什麼表現?”
不想,陳芸芸聽到這話,卻是看向了方羽。
而後,緩緩開口。
“什麼表現嗎……與我交手過的刁公子,應該是深有體會吧。”
方羽一愣。
怎麼扯上我了。
不過隨著丁慧視線都投來,方羽略微沉思了一下。
回憶起之前和陳芸芸的交手細節,方羽皺眉間,緩緩說道。
“是吸收和封印,對嗎?這種封印手段,與黑家的功法,倒是有幾分相似。”
“什麼?!”
沒想方羽話音落下,陳芸芸卻是突然瞪大了眼睛。
“什麼黑家?你是說,有人的功法,與我的白暇之體,竟是能力相似?!”
“怎麼會!怎麼可能有人……”
陳芸芸反應很大,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了她自己的失態,連忙壓製住內心的情緒。
本來還想展開說說她白暇之體特征的她,突然話頭一轉,轉而追問道。
“刁公子,能否與我詳細說說,那個所謂黑家,是個什麼家族,具體能力又是如何?莫非是和黑無絕和黑凝雨兩人是本家?”
陳芸芸的一連番追問,讓方羽都略微錯愕。
有些奇怪的看看陳芸芸,想了想,方羽還是說道。
“在我們天圓鎮,有五大頂級家族,其中一家,是黑姓氏族。他們的獨家功法中,有一種特殊的手段,能做到封印他人武學功法的效果。雖然不知道和你白暇之體孰優孰劣,但就我個人的體會而言,兩者其實是差不多的。”
“至於黑無絕和黑凝雨……這兩人,應該和天圓鎮的黑家,沒有關係吧?”
方羽最後一句,其實是他自己都不太確定。
但天圓鎮都覆滅了,這兩人如果是黑家的人,早該有所動作了。再加上黑凝雨好像很早就出名了,連百花穀都是這個女人滅掉的,那歲數都不知道多少歲去了,感覺和天元鎮的黑家沒什麼關係,隻是恰巧是同姓而已。
“封印……”
“他們家族所有人都能……”
“但隻是功法……”
陳芸芸低頭喃喃自語,似乎在思考什麼,又仿佛很不確定的微微搖頭。
而後刷的一下,她突然抬頭,死死的盯著方羽。
“黑家,天圓鎮的黑家?我聽說天圓鎮已經被妖魔攻破,那鎮裡的黑家家主,可還活著?”
方羽搖頭。
彆說黑家,天圓鎮大部分人,都死在了那一夜,能活下來的,都是極少數幸運兒。
像黑家家主那個級彆的,更不可能會被妖魔放過。
丁慧這時候倒是好奇的問道。
“芸芸大人如此在意黑家,難道是和黑家的人有什麼淵源嗎?”
陳芸芸搖搖頭。
“沒有淵源,隻是我師傅曾經和歐陽大師深夜探討的時候,我曾偷聽到他們的談話,他們曾經懷疑過……我的白暇之體,可能是人為造成的。”
“也就是說,我可能是被什麼人……害成這幅摸樣的。”
“雖然隻是他們一時的猜想,但我一直都記在心裡。我偶爾也會想,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那麼……我想見見他,見見那個……毀了我全部人生的家夥,當麵問問他,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情。”
陳芸芸的拳頭,不自覺的慢慢握緊。
創造了我,又毀了我!
害死了我的親生父母,害的我顛沛流離,家破人亡……哪怕我快死了,都不曾出現過一次,哪又為何,要將我變成這幅模樣?
陳芸芸不理解,那虛空的恨意,仿佛有了目標,令她的情緒有了不小的變動。
陳芸芸甚至懷疑,她若不這樣去向,她如果真的是天生如此,她的愧疚,她的良知,會把她活生生的逼瘋。
而現在,這種惡意的懷疑,似乎隱隱,有了新的方向。
“芸芸大人?芸芸大人!”
丁慧的聲音,讓陳芸芸猛然回神。
“怎,怎麼了?”
丁慧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就是想問問,如果隻是單純的封印和吸收,是怎麼做到讓你命不久矣的?”
“……”
丁慧這話,問的其實有點直白。
但那清澈又充滿好奇和探索欲望的眼神,讓陳芸芸很難生出情緒來。
隻見陳芸芸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緩緩道。
“正如刁公子所言,白暇之體,本質其實是吸收與封印。”
“在外人看來神秘莫測的卸力手段,其實就是白暇之體可怕的吸收之力和封印之力同時發力。所謂的卸力五成,其實說白暇之體,把本該作用於我身上的招式威力,吸走了五成。”
“而卸力八成,九成,則是我放開了更多的吸收之力。”
“當這股吸收之力,超出我的控製範圍之外時,也就是吸收之力達道九成,乃至十成時,我也將被這股力量,徹底吸乾,成為一具空殼。”
“這股力量,本質上,其實這是雙向的。隻是我身在碎崇關,身在師傅和歐陽大師,為我精心設置的關卡之內,陣法之中。碎崇關不倒,我就還能控製這股力量,讓其成為我的助力,而不是帶我走向滅亡的死亡之力。”
“但隨著這股力量的增強,哪怕我跟隨師傅不斷修煉,不斷變強,背靠碎崇關,都已經開始壓製不住了。”
“終有一日,我會死,且我現在,死期已經臨近。”
陳芸芸坦誠的看向方羽兩人。
“如果說我臨死前還有什麼願望,那就是希望……我那唯一在世的親人,能平安的歸來。”
陳芸芸說話的同時,腦海中浮現的,是很久遠前的回憶。
回憶裡,她淚眼婆娑的抱緊手中搶來的包子,但還是被兩個男人,逼到了角落。
隨著那兩個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這兩人便如觸電般,倒在了地上,睜大的眼睛,如癡傻般嘴角流出的口水,一動不動的。
而她‘幸運’的逃過一劫。
接著,便是傳聞。
旱死病的傳聞。
旱地溺水而死,為旱死病。
如此怪病,明明身上沒有一絲絲溺水跡象,但就是如溺水般,無法呼吸般,在痛苦掙紮中,慢慢死去。
恐怖的死狀,在當地引發了恐慌。
而最恐怖的是……這種病,還在蔓延。
時不時的,就有獨居之人,病死在了家中。
一次次的得手,讓陳芸芸天真的以為,她隻是讓床上的人,昏睡過去,偷偷吃了點主人家的糧食而已。
直到看到了告示,聽到了傳聞,她才意識到她做了什麼。
接著便是追殺,通緝,以及體質日益增強後的,觸之即死的恐怖傳聞。
如果沒有遇到師傅,她早該死了,死在了彆人的刀下,根本活不到如今的白暇之體,超越她身體承受極限的地步。
深吸一口氣,陳芸芸將思緒從回憶中拉回,看向了方羽。
“刁公子,我要救回師傅,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雖然你決心很大……
方羽看看丁慧,不想後者在微微點頭。
“芸芸大人放心,隻要報酬適合,我們必會全力以赴!”
這是,替方羽回答了。
“好。”
話音落下,陳芸芸直接給了手下一個眼神。
手下心領神會,在前麵小跑兩步,命人打開了門鎖。
原來前麵,就已經是寶庫所在。
伴隨著三人到位,陳芸芸直接推開寶庫大門。
“兩位,這裡便是碎崇關的倉庫。”
門推開,裡麵頓時反饋出金光閃閃的光芒,明晃晃的感覺。
方羽微微眯眼,原來是一堆亮晶晶的盔甲兵器在那因火把光亮而反光呢。
方羽湊近一看,那堆兵器盔甲什麼的,堆的有小山高。
隨意拿起一件盔甲掂量一下,居然還是銀質的,這可挺值錢的吧?
回頭想和丁慧商量呢,就見丁慧已經兩眼發光的撲在了一堆藥草上。
“這顆流光螢變草,我們要了!這個遮音引地蟲,有三百年的年份了吧?可以啊,這東西你們都有,要了要了!還有這……不!七分之一,這裡所有的藥材,我們都要了!劃到我們的七分之一下!”
丁慧那是霸氣的很。
前腳還在和自己說跑路的事呢,這會就對著寶庫裡的藥材堆刮分起來了。
這家夥……是不是忘了重點啊,咱們隻是假裝答應,不是真要替人賣命去啊!
“咳咳!”
方羽連忙連咳兩聲,把丁慧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沒想丁慧一個大白眼直接掃了過來,然後聲音就直接在方羽腦海中響起。
“挑你的東西去!”
什,什麼??
方羽懵了。
這叫什麼話啊?
咱們的計劃呢?
咱們的虛與委蛇呢?
全都啪的一下,沒了??
方羽瞪向丁慧那邊,結果丁慧根本不理他了,反而拉著陳芸芸問東問西,哪裡放妖魔材料,哪裡放藥方丹方,這個預定了,那個預定了的。
要不是陳芸芸時不時提醒哪些東西已經被團隊其他一些人已經預定過後,需要雙方見麵後協商解決,方羽都要以為丁慧是來這大采購的呢。
怎麼?你手一劃,東西全歸你,彆人都不要的啊?
就你有眼光不成?能和陳芸芸師傅那一輩的守關人扯上人脈的,能來參加這種營救活動的雇傭兵,哪一個不是人精?好東西能給咱們留著嗎?
方羽還想給丁慧擠眉弄眼的,但丁慧根本不理他,帶著陳芸芸就在寶庫裡繞,看到感興趣就指著要攬下來先。
陳芸芸無奈,還專門朝外麵喊了一聲,讓門口的人進來,專門負責記錄丁慧指名道姓要的東西。
方羽看丁慧東一塊西一塊的,和逛街買衣服似的,不知不覺間已經包攬了一大堆玩意。
而且因為擁有七分之一的份額,所以哪怕包攬了這麼多東西,仍然還有選擇的餘地。
“兩極陰陽草?!”
方羽正想著呢,丁慧那般聲音忽然驟然拔高。
方羽回頭看去,隻見丁慧正小心翼翼的捧著一株黑白兩色的藥草,看著下麵寒氣逼人的冰晶盒子,頗有一種保存之用的盒子,比藥材還要珍貴的感覺。
但實際上,不是的。
“這個品質……你們碎崇關居然能保存有這個品質的兩極陰陽草,這東西哪怕放在京城,那都是稀罕之物!”
丁慧嘖嘖稱奇的同時,眼裡的貪婪,肉眼可見。
陳芸芸苦笑道:“這東西,就是從京城來的。京城的陣法大師歐陽老先生,和我師傅是故交。當初他來碎崇關,幫我師傅改造陣法,為我量身定做的改變碎崇關陣法格局時,就順便帶來了這份厚禮。”
“就是你之前提過的歐陽大師?”
“嗯。”
“原來是京城的陣法大師,怪不得出手如此闊綽……我是說,陣法造詣如此之高!”
拜托!擦擦你嘴邊流出的口水吧!
方羽忍不住扶額。
丁慧在麵對這些玩意的時候,是有點難克製的。
不過至少做做表情管理吧,都快嚇到陳芸芸了……
“那這東西……”
丁慧帶著期待,小聲問道。
陳芸芸秒答。
“已有三位大人,都想要此物。不過都可以商量,刁夫人想要的話,我等會帶兩位去見見那幾位大人,大家坐下來好好聊聊。”
好東西,果然是無法被埋沒的。
金子沉沙,都得被人挖出來,更彆提此物隻是被放在倉庫保管,而非明珠蒙塵。
方羽不由抬頭看向陳芸芸。
他很想問一句,你這麼敗家……你師傅知道嗎?
不過一想到她師傅的現狀,以及陳芸芸此刻的決心,這一問多半是多此一問。
哪怕是傾家蕩產,這位估計都要派人去救出她師傅。
“這也不行,那也得商量,芸芸大人,我家相公,可是這次行動的關鍵啊。”
敲打上了?!
丁慧敲打上了!!
有沒有搞錯!大哥,你真是來挑東西的啊!怎麼還討價還價上了,而且還是用我當籌碼……
方羽鬱悶了,這到底還跑不跑路啊。
說跑路吧,你和彆人討價還價什麼。
說不跑路吧……不會真要去什麼集煞之地吧?那地方一聽就凶險萬分,咱這種小蝦米過去,怕不是被人當魚吃。
方羽隻知道,集煞之地很危險,但危險到什麼地步,還沒有具體的概念。
即使如此,能不去這種地方冒險,他覺得不去為好的。
不過丁慧此刻的想法,有沒有發生了什麼變化,那就不好說了。
方羽正想著呢,陳芸芸那邊也已經商量出結果了。
“我自然知道刁公子的重要性的,所以我會陪兩位,一起去和另外幾人商談分配問題。除了清雁道長外,其餘幾人,我是有把握說服他們放棄的。”
每個人的重心是不一樣的。
哪怕這麼大的寶庫放在這,每個人所求之物,也有一定的側重分配。
像其餘幾人,其實隻是順帶著要兩極陰陽草,而清雁道人則是一定要得到此物。
所以在商量分配的問題上,陳芸芸有信心讓其他人放棄,唯獨對清雁道長,沒什麼信心。
“刁夫人,東西就在這,跑不了。如何分配,怎麼分配,我們都可以以後慢慢商討。現在還請兩位,先隨我一起,去見一下團隊的另外幾人,一起商討如何營救我師傅的事。”
見過寶庫,知道東西在,有真東西在這,接下來就是真正乾活的時候了。
放餌釣魚,陳芸芸是懂這個套路的,並非之前表現的那般天真。
但不得不承認,很樸素的手段,卻非常有效果。
因為東西,是真的,也是真的願意給出去,就看有沒有本事活著回來拿走東西而已。
而且丁慧……顯然已經上鉤。
除了幾件不太貴重的東西外,丁慧現在能帶走的定金,相當有限。
至於她真正想要的玩意,全都要和彆人競爭一下報酬。
“這把劍……”
方羽這時候,從一個架子上,取下了一把劍鞘表麵刻滿著各種紋路的寶劍。
“刁公子!等等!”
那邊,響起了陳芸芸的驚呼聲。
但,晚了。
方羽的手,已經放在了劍柄上,緩緩拔出。
隻一瞬!
方羽的身體就瞬間閃過一種觸電般的感覺!
接著便是……躁動!
他的妖魔之血,那純度高達99%的青妖之血,竟是在……躁動!
一絲絲的,一點點的,那觸碰的劍柄,竟產生極強的牽扯之力,在吸引著方羽身上的妖魔之血,一點點的往劍柄上凹凸有致如血槽般的紋路引去。
指尖漸漸鼓起些許,些許血液堆積在指尖,仿佛隨時要破開皮膚,被吸扯入劍柄血槽之中!
而就在這時。
啪!
方羽手背被啪了一下,剛拔出些許的劍鋒,立刻被縮回劍鞘之內。
剛剛那種奇妙的血液吸引之感,瞬間入回潮般,流回體內,恢複如常。
“呼……”
陳芸芸似乎鬆了口氣,將方羽手中的劍取回,小心翼翼的放回上麵的架子上。
“刁公子,此劍名為[血涸],是一柄妖劍。”
“妖劍?”
方羽回頭,看向丁慧。
器具,他聽說過,是仙人遺物什麼的。
但妖劍,他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所謂妖劍,就是以特殊的妖魔,煉製出來的武器,這種鍛造手段,屬於上古錘煉之法,據說是早已失傳了,所以當今遺留下來的妖劍,有一把算一把,都是老東西了。”
丁慧緩緩說道,並走到方羽身邊,而他並肩而立。
“東西雖老,但也並非全無可取之處,這種妖劍,一般而言,是蘊含著妖魔耗材的某種威能的,隻是因為鍛造方式的落後與遠古,所以哪怕保養的再好,在鋒利度,韌性,堅固度等各方麵上,都是遠不如當今的名刀名劍的。”
“這是古早技術的限製,也是後來匠人們前仆後繼不斷開拓發展的必然結果。隻是說有些技術沒有保留下來,所以才顯得妖劍這種古早劍器,稀有且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