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捕以後,赫爾岑先是被關押在莫斯科的普列契斯欽警察所,雖然睡辦公室稱不上是多麼舒適的待遇,但至少比關押在特維爾林蔭大道的莫斯科警察總署和審訊委員會所在地要舒服一些。
在普列契斯欽警察所,他們並不允許赫爾岑閱讀他想要書籍,警察署長三令五申的向赫爾岑強調:從家中送書過來是不允許的。
可是礙於赫爾岑的家世背景,警察署長也不敢對這個年輕人太過苛刻。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膽敢像是羞辱小店主和農民那樣羞辱赫爾岑,必然會招致這個年輕人的迅猛反擊。
對於像是警察署長這樣的八品官而言,縱然是淪為階下囚的政治犯,也絕不是他們能輕易惹得起的。
至於這是為什麼?
夥計,瞧瞧米哈伊爾·米哈伊洛維奇·斯佩蘭斯基吧!
1812年,斯佩蘭斯基因為推行改革失敗,遭到反對派清算,被先皇亞曆山大一世下令流放。
當時俄國的大街小巷都流傳著斯佩蘭斯基是一個忠實於法蘭西政策的人、一個視拿破侖為偶像的人。他之所以想要效仿法國人,便是為了動搖國之根本,他是拿破侖安排在俄國的間諜,意圖通過控製沙皇來控製俄國等等。
因此,當斯佩蘭斯基被流放的消息剛剛傳出,彼得堡和莫斯科儘是一片歡騰,貴族和地主大肆舉辦酒宴,以此來慶賀斯佩蘭斯基的流放。甚至還有人認為流放的處罰還是太輕了,皇上理應砍下這個法國間諜的腦袋。
不論站在什麼角度上,叫任何一個聰明人觀察,所有人都會認為斯佩蘭斯基這一輩子完蛋了。
但如果你真的按照對待階下之囚的態度對待這位俄國改革家,那麼你必然會後悔的。
因為在四年之後,斯佩蘭斯基便被沙皇複起為西西伯利亞總督。
再過五年,他將被從流放地召回,奉詔回京重新入選國務會議。
1826年新皇登基,斯佩蘭斯基立刻被尼古拉一世任命為第二屆沙皇陛下禦前辦公廳主席。
聰明人都知道,俄國不存在什麼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的事情。
鳳凰終究是鳳凰,雞是不能隨意向他們發號施令的。
一味地得罪他們沒有任何好處,甚至有可能在將來遭到打擊報複。
因此,雖然按照規定,他們不能允許赫爾岑派仆人給他從家中送書,但是警察署長卻可以采用亞瑟的建議——如果對犯人的要求斷然拒絕,會破壞雙方的和諧關係,進而導致審訊的失敗。對待年輕人的時候,扮演一個知心父親或者兄長的角色更容易打開他們的心扉。如果他們提出了無法滿足的要求,審訊官應該拒絕,但是同時也應當給他一點不重要的好處作為安慰。
所以,赫爾岑雖然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書,但是警察署長破例允許赫爾岑可以閱讀科教書或者文法書,但是他也適當提醒了赫爾岑:“如果您想看其他書,那就得請示總座(莫斯科警察總監齊恩斯基)了。”
雖然翻詞典解悶聽起來挺蠢的,但是有本詞典看總比每天乾坐著強。
赫爾岑為了得到一本意大利語法,付出了兩張十盧布的紙幣。
當他向警察署長詢問買書剩下的錢去哪兒了的時候,這家夥卻厚著臉皮回道:“您得明白,我們也是擔了風險的。”
除了買書的事以外,普列契斯欽警察所的生活總體上還說的過去。
他們允許赫爾岑不吃所裡提供的飯食,而是由家裡送飯。
當然,前提是每天2盧布的夥食費得照樣交。
每天飯點,赫爾岑家的仆人會把飯菜交給外麵值守的軍士,軍士再打發一個兵給赫爾岑送上來。
除了食物以外,每天還允許送半瓶至一瓶葡萄酒。
而由於兒子被捕而提心吊膽的父母,借此機會直接給赫爾岑送來了一瓶1816年的約翰尼斯堡。
而負責準備飯食的廚娘等人每次都會把食籃塞得滿滿當當,大夥都生怕他這輩子再沒機會吃好喝好了。
不過,這樣的好日子在兩天前赫爾岑被移交至審訊委員會後急轉直下。
在審訊委員會,赫爾岑感受到的唯一善意便是他剛剛邁入這裡的時候,一位夾著公文包的、相貌忠厚的胖警官帶給他的。
“我看,您是為最近被捕的奧加遼夫和其他青年人的案件來的吧?”
“我是偶然聽到的。”胖警官繼續道。“這案子真怪,我一點也不明白。”
“我為這案子坐了兩個禮拜監牢,豈但什麼也不明白,簡直什麼也不知道。”
“這樣才好呢。”胖警官注意地看了赫爾岑一眼:“您最好什麼也不知道。恕我直言,我這是給您的忠告,您還年輕,血氣方剛,您想講話,這最糟糕。不要忘記,您什麼也不知道,這是唯一得救的道路。”
這句話已經是赫爾岑近段時間第二次聽到了,或許是因為警察之間的共性,這位胖警官給予赫爾岑的忠告與亞瑟的忠告如出一轍。
隻不過,這位胖警官為什麼要像亞瑟爵士那樣幫他呢?
赫爾岑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