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拿起桌上的信函扔進壁爐裡燃燼:“皇家郵政那邊,達拉莫伯爵做安排了嗎?”
“伯爵閣下已經寫信給皇家郵政,要求他們審查近期所有發往艦隊街的信箋了。”
“這還不保險。”
亞瑟轉而吩咐道:“待會兒我寫一封信,你馬上派人走外交渠道加急送往倫敦,務必以最快速度交至萊昂內爾·羅斯柴爾德先生手中,請求他審查旗下郵遞業務,檢查所有發往艦隊街的郵件。另外,還有幾封信,分彆交給倫敦警務情報局的萊德利·金警督、托馬斯·普倫基特警督以及蘇格蘭場犯罪調查中心湯姆·弗蘭德斯警督等人,這些信箋同樣必須以最快速度送達。”
“明白了,爵士。”布萊克威爾欲言又止道:“可是……恕我多嘴,我覺得戴維爵士未必想不到這些,他也是常年在駐外使館任職的人物,通信安全的基本要素他還是掌握了的。如果我是戴維爵士,我多半會讓朋友幫忙捎信,而不是走郵遞業務。”
“沒錯,所以我才要給蘇格蘭場寫信。”亞瑟輕描淡寫道:“他們知道艦隊街所有報社編輯的家庭住址,如果運氣好的話,還是有可能攔截到的。”
“您……”布萊克威爾瞪大了眼睛:“在倫敦,您難道還能明搶不成?”
“亨利。”亞瑟瞥了秘書一眼:“你究竟生了什麼樣的腦子,居然能想出警察搶劫這樣的點子?”
“喔……”布萊克威爾提著的心稍稍放了下去:“我就說嘛……這……”
然而話音未落,他便聽見亞瑟接了一句:“搶劫的事情,有更專業的人士負責執行。”
壁爐裡的鬆木劈啪作響,桌上的奶渣餅騰起甜膩的熱氣。
布萊克威爾一句話不敢多問,小秘書用銀叉戳破焦黃的表皮:“所以您和達拉莫伯爵的觀點一致,打算讓厄克特爛在山溝裡?”
“雖然那十一篇文章有可能被攔截,但是戴維爵士的做派已經向我們明確表達了他的個人意誌。”亞瑟的靴子踩在波斯地毯上,發出輕柔的腳步聲:“即便那些文章沒有發出去,他也可以從其他角度製造事端威脅外交部。既然如此,單純的安撫戴維爵士抑或是幻想著他乖乖閉嘴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您是說,做……做掉他?”布萊克威爾雖然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但是行刺一位同僚還是讓他頗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受:“好吧,既然您也讚同這個方案,今天我就返回彼得堡向達拉莫伯爵反饋您的意見。”
“行刺?不,亨利,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那您的意思是?”
“恰恰相反,我們要把他捧成當世拜倫。”亞瑟從枕下抽出本燙金詩集,扉頁赫然印著《恰爾德·哈羅爾德遊記》:“明天你去聯絡《紀事晨報》,就說有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英國紳士正在高加索資助自由鬥爭——記得暗示他可能是某位公爵的私生子。”
布萊克威爾的叉子僵在半空:“這豈不是讓俄國人更想絞死他?”
“所以同時要給第三局遞匿名信。”亞瑟蘸著紅茶在桌布畫起關係圖:“就說厄克特其實是法國奧爾良派雇傭的煽動者,意圖破壞神聖同盟的內部秩序以及英俄同盟的穩定——彆忘了附上偽造的巴黎銀行彙票。彙票那邊,我到時候會讓你去聯係專業人士的。”
秘書的喉結上下滾動:“您的意思是,把水攪渾?與其讓厄克特自爆,不如咱們搶先放出一堆消息,至少得把主動權給搶到?”
爐火突然發出爆響,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掛滿霜花的窗玻璃上。
亞瑟並沒有回答布萊克威爾的問題,眼下他並沒有教學生的時間和心思。
他的煙鬥在軍事地圖上遊走,最終停在刻赤海峽的位置:“沙皇的海軍巡邏隊現在多久搜查一次商船?”
“自從前兩年俄國發現波蘭起義軍通過黑海運輸軍事物資,現在所有懸掛外國旗幟的貨船途徑黑海都要開艙驗貨。”布萊克威爾用紅筆圈出三個港口。
亞瑟的煙鬥在地圖上劃出一道銀線:“看來我們需要給彼得堡的先生們準備些特彆驚喜。還記得法蘭西銀行去年拒付的波蘭流亡政府彙票嗎?”
布萊克威爾瞬間領會:“把那些廢紙變成法國乾預的鐵證?但如何解釋奧爾良王朝資助高加索叛亂呢?”
“讓法蘭西銀行先背黑鍋,再讓俄國人自己在彙票背麵發現驚喜。”亞瑟從櫃子裡取出泛著黴味的文件袋,這是他從漢諾威出發前提前寄到駐俄使館的重要行李之一:“這裡有二十份空白的巴黎銀行彙票標準模板。”
布萊克威爾看到這些東西瞠目結舌道:“您……您怎麼會有這東西?”
這話剛一出口,布萊克威爾便覺得心虛,秘書的鋼筆尖在羊皮紙上洇出墨漬,他轉而問道:“您需要多少假彙票?”
“三十萬法郎麵額分三張,付款方寫奧爾良王室特彆基金。”亞瑟一邊說一邊用放大鏡查驗彙票水印,不得不說維多克經手的假彙票質量確實超群,做的簡直比真的還像:“備注欄用檸檬汁或者牛奶標注‘高加索地區穩定費’,這種基礎款的筆跡隱形術,對於第三局來說應該沒有太大的偵破難度。”
壁爐騰起的火星在兩人瞳孔裡跳躍,遠處聖瓦西裡大教堂的鐘聲撕破烏雲。
“但這隻能騙過第三局的菜鳥。”布萊克威爾憂心忡忡地擦拭懷表:“要是他們請來法國筆跡專家……”
“所以需要真正的法國人參與這場遊戲。”亞瑟突然切換成流利的法語:“你明天去特維爾林蔭大道上那家新開的法國餐廳,請那位總把白蘭地倒在湯裡的主廚喝兩杯,我之前與莫斯科法院的副院長去那裡用餐的時候,聽到他向彆人吹噓他表弟是法國大使館機要室的隨員,而他原來則是給法國公使的私人廚師。”
秘書的灰眼睛亮起來:“您要讓俄國密探‘意外’發現法國人銷毀證據?”
“準確地說,是發現沾著波爾多紅酒漬的碎紙片。”亞瑟展開張帶鳶尾花紋的信紙:“用路易·菲利普的官方信箋寫封感謝信,落款日期定在厄克特進山前兩周。重點要提到‘七月王朝對自由戰士的崇高敬意’,記得讓語法錯誤符合巴黎官僚的口語習慣。”
布萊克威爾突然倒吸冷氣:“但怎麼把偽造信送進法國使館呢?”
亞瑟聽到這話,愈發的搖頭道:“亨利,你真的在俄國乾了七年嗎?”
布萊克威爾麵色一肅:“爵士,我……”
亞瑟踱到結霜的凸窗前:“如果你真的在俄國乾過七年,那你就應該注意到,彼得堡的法國使館每晚七點都會打開後門倒廚餘垃圾,而由於近期的莫斯科大火和一係列騷動,所以近來彼得堡的老鼠們對法式鵝肝特彆的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