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們七嘴八舌的熱議著沙皇駕臨莫斯科給這座城市帶來的巨大影響,但是她們的觀察終究是不如終日將精力放在情報方麵的亞瑟·黑斯廷斯爵士。
《莫斯科電訊》被查封,接踵而來的莫斯科火災,英國外交官遭到襲擊,這一連串的亂局攪得安逸慣了的莫斯科當局驚慌失措。
尼古拉一世在克裡姆林宮對莫斯科政府的訓誡僅僅隻是個開胃甜點,沙皇很快就讓這座俄國古都品嘗到了傳統的羅斯風味鐵拳。
沙皇不僅不滿意莫斯科當局對自由主義分子的審問,不滿意把他們交給公開的警察管理,不滿意查不到為禍莫斯科久矣的縱火犯,更對縱火犯居然敢在莫斯科劇院作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案表示了震怒。而英國外交官在街頭遭到公然襲擊,更是讓他在外交場合丟儘了顏麵。
總而言之,尼古拉一世對莫斯科一切的一切都不滿意,莫斯科官場私下裡正在醞釀著‘沙皇陛下可能考慮重建莫斯科政治生態’的流言。
一時之間,莫斯科當局從上到下人人自危,上至莫斯科政府的首腦德米特裡·戈利岑公爵,下到衙門裡削鵝毛筆的、最微不足道的小辦事員,所有人都憂心忡忡的看待自己的前途。
從沙皇抵達莫斯科的第二天清晨開始,莫斯科各警署便崗哨林立,每一間警察所的院子都駐紮了一連的輕騎兵。
克魯季茨軍營的校場上排滿了擦拭乾淨足以反光的各式大炮,駐軍士兵天還沒亮便開始出操,淩晨四點半便能聽見他們練習刺刀的喊殺聲。
傍晚時分,騎兵和步兵巡邏隊在各街道橫衝直撞。
向來懈怠的警察局長大人們也紛紛騎了馬,率領哥薩克和憲兵日夜不停地沿著城市主乾道來回查看。
莫斯科總督戈利岑公爵在這方麵同樣身先士卒,他被副官們簇擁著,騎了馬親自在城關巡視。
平靜的莫斯科一下子變得如臨大敵,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而沙皇的威儀不僅令莫斯科籠罩在陰雲之下,就連亞瑟這樣的外國官員同樣感受到了從普遍不安情緒中蔓延出的工作壓力。
因為他剛剛得知前段時間被捕的那批自由主義分子已經按照沙皇的指示,從莫斯科警方的手中被全權移交給了第三局負責。
沙皇從彼得堡帶來的,不僅有他本人那虛無縹緲的帝王氣度,還有第三局局長本肯多夫,彼得堡方麵最得力的特務頭子之一、與莫斯科總督及莫斯科大學學監同宗的亞曆山大·費奧多羅維奇·戈利岑,以及第三局悉心栽培的幾位審訊高手。
作為曾經的特務機關領袖,亞瑟絕不會低估俄國同行們的能力。
而混跡政府部門多年的經驗也告訴他,一旦這群人是奉了上峰的旨意,帶著明確目的前來查案,究竟會查出個什麼樣的結果。
這樣的案例,不僅僅出現在他在法國閱讀過的富歇備忘錄上,不僅僅隻是從前巴黎保安部負責人維多克口中聽說,亞瑟還親身經曆過議員伯尼·哈裡森案以及利物浦爆炸案。
先下結論再往前慢慢找證據,這樣的查案方法非常簡單,用不著耗費什麼精力,最大的問題隻不過是讓犯人認下那些未必是他犯下的罪行。而這個最大的問題,對於第三局的審訊高手來說,應該也稱不上是什麼問題。
在這種時刻,亞瑟隻能暫且寄希望於赫爾岑真的把他那天說的話牢牢記在心裡了。
至於另一個為數不多的好消息,可能就是沙皇欽定的第二屆莫斯科審訊委員會裡並不是一位莫斯科的本地官員都沒有。
雖然尼古拉一世時常會采取各種手段向他的臣民們申明——沙皇在俄國的權力是無限的。
而在俄國的首都彼得堡,他也近乎於做到了這一點。
但是彆忘了,這裡是莫斯科,是俄國傳統舊貴族的聚居地。
沙皇的政策可以在彼得堡這座官僚城市毫無壓力的推行下去,而在莫斯科這座保留了大部分古羅斯傳統的城市,即便是沙皇也不得不在某些方麵向這座城市讓步。
譬如說,即便俄國的首都是彼得堡,沙皇也常年居住於那座俄國最現代化的城市,但是每一任沙皇的登基典禮卻必須放在莫斯科的克裡姆林宮舉行。
因為這便是俄國的規矩,不論是留裡克王朝還是羅曼諾夫王朝,不管沙皇叫什麼名字,他都必須尊重並履行。
在第二屆的審訊委員會的七人名單中,即便沙皇的親信占據了四席,第一屆委員會主席德米特裡·戈利岑公爵遭到撤換,但頂替他主席位置的卻依然是位莫斯科官員——莫斯科大學學監謝爾蓋·戈利岑公爵,而擔任首席法官的則是莫斯科城防司令斯塔阿爾將軍。
甚至於,沙皇的這四人親信也未必稱得上是貨真價實的親信,因為其中還有一個是亞瑟的老朋友——講義氣的憲兵上校舒賓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