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夜晚終究沉入黑暗,但死亡的氣息仍未散去。
風卷起戰場上的塵埃,掠過墮落者的屍體,將那些未曾乾涸的黑血吹拂成碎片。大地被撕裂,泥土混雜著血液,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味道。空氣裡彌漫著焦土與腐爛的氣息,每一步踏在這片殘破的土地上,都像是踩在即將崩塌的邊緣。
萊特靜靜地站在屍骸之間,手指仍緊緊攥著那柄短劍,劍鋒上的黑血已然凝固,結成一層晦暗的痕跡。他的手臂僵硬,肌肉隱隱作痛,但他卻沒有鬆開——仿佛一旦鬆手,現實便會潰散,所有的恐懼、戰栗、茫然都會傾瀉而出,將他徹底吞沒。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血漬沿著掌心的紋路蔓延,像是某種詭異的符文,刻印在他的皮膚上。他的腦海中還殘留著剛才戰鬥的回音,那些利爪劃破空氣的聲音,金屬碰撞的震顫,還有墮落者垂死的嘶吼……一切都如此真實,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無法呼吸。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戰鬥。
不是訓練,不是遊戲,不是某個遙遠故事裡的英雄史詩,而是一場殘酷的生死搏殺。他沒有盔甲,沒有魔法,沒有任何能夠保護自己的屏障,隻有自己,僅僅是憑借直覺與求生的本能才活了下來。
可是……如果尼卡沒有出手呢?
如果她沒有那最後一刀,結果會如何?他能活下來嗎?還是說,他會像那些被撕裂的騎士一樣,成為戰場上冰冷的屍體,被黑霧吞噬,化為一抹模糊的塵埃?
萊特深吸了一口氣,逼迫自己平靜下來,可胸膛的起伏依舊劇烈。他的理智在提醒他,他還活著,他贏了,可他的身體卻無法欺騙自己——他仍然在顫抖,仍然無法從死亡的陰影中掙脫出來。
這就是現實。
在這個世界,沒有人會為他開路,沒有人會替他承受死亡,他隻能依靠自己,才能在黑暗之中存活下去。
“喂,彆發呆。”
尼卡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她的語氣依舊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但萊特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審視,一絲與之前不同的探究。
她在觀察他。
觀察他是否能承受這一切。
萊特抬起頭,看著她,嘴唇微微動了動,卻最終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應,他想表現得冷靜,表現得理所當然,但身體的疲憊與心臟的狂跳卻暴露了一切。
尼卡沒有再說什麼,她隻是隨意地甩了甩長刀,刀刃上的黑血被甩在地上,化作一抹暗紅的弧線。然後,她轉身朝前方走去,鬥篷在夜風中微微揚起,像是一隻沉默的獵鷹,繼續向未知的黑暗前行。
萊特看了一眼騎士團,戰士們正在收拾戰場,他們的動作熟練而迅速,仿佛這一切已是慣常之事。他們沒有任何驚訝,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隻有沉默的配合,與偶爾的低語交談。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與他們是如此不同。
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場戰鬥,一次任務,一個他們曾經曆過無數次的夜晚。而對他而言,這是生命中最真實的死亡邊緣,是他必須麵對、必須接受的世界法則。
他咬了咬牙,握緊短劍,邁開步伐,追上了尼卡的腳步。
夜風仍舊冰冷,吹過遼闊的大地,掀起塵埃與灰燼。遠方的山脈在夜幕下沉默佇立,像是古老的巨獸,冷漠地注視著這片已經變得支離破碎的土地。
尼卡的步伐沉穩,始終沒有回頭,她似乎已經認定萊特會跟上,沒有絲毫猶豫。
他們走了許久,直到戰場的火光被甩在身後,直到黑暗再次包圍他們,直到世界隻剩下風聲與腳步聲交錯的回響。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尼卡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冷淡,卻透著一絲意味深長的詢問。
她似乎改變了想法,沒有再提起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萊特沉默了一瞬,才緩緩開口:“……我不知道。”
他的確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回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在這個世界立足。他隻是憑著本能在行動,憑著生存的直覺去前行,但這遠遠不夠。
他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尼卡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了一瞬,隨後淡淡地說道:“那你最好儘快想清楚。這個世界,不適合沒有目標的人。”
她的語氣平靜,可萊特卻聽出了隱藏在言語之下的警告——如果他不儘快找到自己的方向,這個世界不會給他生存的機會。
萊特的拳頭不自覺地收緊,他知道她說得對,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再繼續逃避了。他必須做出選擇,必須決定自己的路。
可問題是——他該去哪?
他該如何生存?
他要如何找到回家的辦法?
風仍然在吹,夜色依舊濃稠,沉默在他們之間彌漫開來,像是一張無形的網,緊緊地束縛著他的思緒。
“……尼卡。”他低聲開口,聲音有些乾澀。
“什麼?”
“你知道哪裡……可以變強嗎?”
尼卡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眼神深邃得讓人無法看透。
片刻後,她緩緩開口,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意味。
“魔法學院。”
魔法學院?
這個詞彙在空氣中回蕩,像是一顆沉入水底的石子,在萊特的腦海中激起層層漣漪。他的嘴唇微微顫動,想要開口詢問更多,卻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學院,魔法,這些詞彙似乎遙遠又陌生,卻又透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