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的船艙,分為上下三層。上層為甲板。中層又分為兩半,一半是住人與燒飯的地方,另外一半堆放著貨物。下層也是堆放著貨物,卻多了幾個防水的密艙。
而中層住人所在,僅有三五丈方圓,沒有床榻與隔間,一大塊船板上擠著二三十人,不僅逼仄、潮濕,也充斥著各種難聞的味道。
於野在船艙的角落裡找了一塊地方。
對他而言,能夠出海遠行,有地方靜坐吐納,已是心滿意足!
桃瘋等人倒是不計前嫌,各自在他近旁安頓下來。
於野摘下鬥笠,慢慢躺在船板之上。
頭頂是個舷窗,透著光亮與涼爽的海風。左手邊是艙壁,隔開了燒飯的夥房;當間豎立著一排粗大的木柱,並擺放著水桶、木箱與瓦罐等物。右側的幾丈外,同為艙壁隔斷。船艙的兩側,有人在睡覺,有人在耍錢,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在大聲說笑……
於野閉上雙眼。
而閉眼的瞬間,便覺得天地搖晃。他心頭一跳,猛的睜開雙眼而神色怔怔。
渡海,不比渡河。海船,亦非尋常的小船。海船看似平穩,實則不斷的搖晃,使人漸漸失去方向,也失去了腳踏實地的平穩。也許過段日子,便能適應如常。而接下來的航程,足有三個月!
於野再次閉上雙眼。
三個月的時光,說短不短;而三個月的航程,足夠漫長。此去途中又將遭遇什麼,無從知曉。而眼下所發生的一切,已經充滿了各種變數。
變數之一,此前他沒有船資,依然在海船啟程之日前往陳家灣。搭乘海船倒在其次,他隻想找出陳家的煉氣高手。結果他反而順利登船,所要尋找的煉氣高手也隨後現身。
那個暗中窺視他的煉氣高手,應該便是甘行無疑。
變數之二,本以為是甘行幫著自己免去船資,而他說‘想不到在此相遇’,便足以表明,此事與他無關。
而阿虎乃是重利逐利的買賣人,絕不會無緣無故讓他登船。那位少東家遲疑之際的詭秘一笑,顯然另有深意。
變數之三,自然便是甘行與他的同伴裘遠。
在海船之上遇到甘行,他於野的驚訝遠甚於桃瘋等人。之所以靜觀其變,因為他猜測對方沒有惡意。也果不其然,甘行主動提出化解恩怨。
按理說,彼此之間隻有仇怨,沒有恩情。而於野知道,他與甘行雖為生死對手,而他卻在北齊山欠了對方一個天大的人情。當時在北齊山下,甘行認出他之後,始終佯作未見,使他得以火燒北齊山,毀了仙門慶典。不然他必將前功儘棄,所有的心血亦將付之東流。
如今雙方心照不宣,曾經的恩怨竟然一筆勾銷。
而甘行為何背叛南山還有一個卜易,他在追殺自己的時候,好像也是手下留情,否則他休想順利逃出北齊山。
變數之四,九位修士同乘一船,卻相互提防、彼此猜忌。再加上一個精明過人,且又神秘的陳阿虎。
如何海上風浪未興,船上已是波詭雲譎。
“於兄弟……”
於野尚自想著心事,耳邊響起傳音聲。
是桃瘋。
他與羽新、安雲生、何清念、羅塵坐在不遠處竊竊私語。
“於兄弟,甘行如今勢單力弱,刻意示好,無非權宜之計。一旦抵達蘄州,他定然對我不利。我與幾位道友商定,聯手將他二人鏟除,以穩妥起見,亟待你傾力相助……”
於野置若罔聞,閉眼假寐。
“於兄弟,此前多有誤會,而你清楚桃某的為人,但求擯棄前嫌、同仇敵愾……”
桃瘋苦口婆心道,又說:“不管你與甘行有何交情,但願你明辨是非,莫要為他所蒙騙,他在大澤作惡多端,乃是你我生死仇敵,今日懷有婦人之仁,來日悔之晚矣……”
於野依然置之不理。
“且罷,既然你不肯相助,有我六人足矣,不過……”
桃瘋懇求許久,始終不得響應,他終於失去耐性,道:“不過,桃某想要知道,在我六人動手之時,你是敵是友”
“唉——”
於野歎息一聲,不得不睜開雙眼。
桃瘋五人緊緊盯著他,各自的臉上有擔憂之情、也有戒備之色。
於野稍作沉思,傳音道:“我奉勸各位,切莫輕舉妄動!”
桃瘋卻是頗為固執,逼問道:“既然你不肯相助,此事便由不得你做主!桃瘋隻問你一句話,你是敵還是友”
於野禁不住皺起眉頭。
“當當——”
便於此時,傳來木桶的敲擊聲,便聽有人吆喝道:“用飯啦——”
於野微微一愕,起身看去。
隻見一個老者,須發斑白,圍著圍裙,手裡拎著飯勺,頤指氣使道:“爾等這幫夯貨,快將飯食抬出來——”
於野臉色大變。
老者卻吹胡子瞪眼,轉身走入夥房……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