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遠明是認識聶明賢的:“你知道我本可以不告訴你他這個人,但是為什麼要給你說嗎?是為了節約時間。”
“電話可以給你,但是我要告訴你一個前提,他本來是京都大學三醫院裡麵的高材生,他是為了能承擔得自己的父親癌症化療費用,所以簽約了我們醫院工作。”
“而且是入職了人才引進費用更高的麻醉科,簽了約。”
“你如果讓他的前途毀了,不能再繼續工作了,你就相當於是變相殺了他的父親,我不建議你打這個電話!”
“但選擇權在你。”彭遠明其實也想聶明賢可以出手一次,把這個病人救過來。
但,這些話,就是他此刻內心裡的顧慮。
彭遠明最終還是把電話給了地中海。
地中海於是便親自收拾好情緒打電話,接通前,問了彭遠明一句:“是姓聶吧?”
很快,電話接通了,地中海就馬上客氣起來,沒了剛才的硬氣:“喂,你好,是聶醫生嗎?我是請您來中心醫院做一個手術的,這邊的彭主任說您。”
電話直接就被掛斷了!
地中海當時就差點氣得把手機砸了。
再打過去,顯示的是正在通話中,不是拉黑才怪。
他甚至還借了一個手機,打過去之後,剛才說話,對方就又掛斷。
“什麼狗屁東西啊?!”地中海額頭上的條條青筋橫露,因為沒頭發,所以格外顯眼。
劉朝東看向彭遠明:“幾位醫生,能不能麻煩你們再給聶醫生打個電話?”
“他父母是我的戰友,臨終前把他托付於我,可這孩子強得很,就要走他父母的老路。”
“如果他四肢都被截了,我都不知道有何顏麵去見他父母,求你們了。”
劉朝東真情流露著,鐵漢柔情。
彭遠明的心情十分複雜。
他能懂劉朝東的心情,但也隻能暗恨自己無能,如果自己的技術可以有那麼好,何必去求他人?
但是,劉朝東未必能懂劉朝東現在的心情。
彭遠明打電話後,先自報了自己的身份,聶明賢好在是沒掛斷電話。
彭遠明直接開了擴音。
聶明賢的話,清晰可聞。
“彭主任,您打來電話是什麼意思咯?另請高明吧。”
“你是可以救人的啊?”彭遠明還沒來得及回話,劉朝東就把電話接了過去,聲音沙啞且無助地回道。
“聶醫生,聶醫生,教授,專家,我叫你爺爺都可以,你能不能來救一下我的人?我下跪求你可以嗎?”劉朝東的話很糙,完全不像個有文化的人。
對麵的年輕人沉吟了一陣,而後仍然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說:“對不起,我還有父親要照顧!”
“你們另請高明吧。”
“掛了啊。”
說完聶明賢就準備掛斷。
可劉朝東聽到聶明賢算是變相地承認了他能夠做這樣的手術,同時開口打斷:“聶醫生,等會兒,還是真的想請您幫個忙。”
劉朝東便退了一步說:“聶醫生,要不這樣好不好,你說你在哪裡?我派人來接你都成,你有沒有辦法能不能先過來看一眼?看一眼之後,再沒辦法,咱們再另說。”
聶明賢聽了劉朝東這話,過了一會兒,才回道:“我就在手術室裡,但這並不頂用。我不是外科醫生,我是麻醉科醫生。”
劉朝東就火了:“你在這裡裝什麼呢?你是個醫生嗎?”
“見死不救,你的醫德呢?”
“你對得起你當初發的誓嗎?什麼無能為力?你就是想撇清責任,想見死不救!”
“你這樣沒有醫德的人,趁早彆當醫生了算了,回家奶孩子吧。”
“你搞什麼麻醉醫生啊?”劉朝東這是在刺激對方。
欲擒故縱。
可這回,聶明賢卻並未掛斷電話,反而是如釋重負地說:
“謝謝你的建議,但隻能怪,我當初選擇去外科的時候,外科給的錢太少了。”
“我爹沒錢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告訴你所說的這種醫德可以換成錢。”
嘟嘟嘟。
說完,聶明賢便掛斷了電話,語氣篤定且冷漠,毫不猶豫。
彭遠明還想說些什麼,陳立偉就走了出來,然後在彭遠明的耳旁低語了幾句。
彭遠明的臉色立刻一變,愕然反問道:“什麼?”
“肝臟、腸管破裂,需要馬上行肝修補術,不排除有肝蒂損傷……”
“胸外科說,胸外科的情況還好……”陳立偉硬著頭皮道。
這話瞬間讓彭遠明的壓力倍增,這話的意思就是患者現在能不能活著,全看他了。
四肢能不能保住,也是他的任務,頭上的細汗不斷滲出——
“不行了,現在必須馬上截肢,我已經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了,你也不是患者的家屬,我不和你說了,我現在回去通報醫院的領導,現在馬上截肢!”
“如果有疑問,你直接和我們醫院的領導層溝通。”
“命都沒了,要什麼JB的腿啊?草。”彭遠明罵罵咧咧地直接轉身就走,根本不再和劉朝東這個門外漢再多說什麼。
劉朝東聞言再次用拳頭狠狠地錘了一下手術室家屬溝通室內的桌子,把桌子敲得哐當地跳了一下,拳頭通紅。
然後對著窗口往裡麵喊:“先保住命!要保命!”
他口水四濺,鼻涕和眼淚從鼻溝兩側滑到嘴角,與唾沫混在一起,可根本沒空去管。
現在劉朝東都不和他談了,就證明情況已經非常危及。
……
就在彭遠明、吳國南兩人得到了劉朝東的口頭知情同意後,便直接往手術室裡方向趕。
薛濤到了吳國南身前,有些著急地問:“吳主任,家屬是怎麼決定的?”
其實心裡有了答案。
吳國南歎了一口氣:“家屬決定截肢,子業到了沒有?如果到了,就馬上讓他過去拿到簽字,上台之後我們同時開台。”
雙下肢截肢術,也叫雙下肢肢體離斷術,手術不難,需要吳國南、薛濤兩人同時開台沒什麼問題,但各自都肯定需要一個助手幫忙。
截肢術不是砍腿術,一刀下去,乾脆利落。
還要做好血管、神經、肌肉等組織的收納等工作,沒有助手幫忙,是肯定不行的。
“子業說已經下來了,估計還要那麼一點點的時間。”
“關節外科的李主任,也已經帶人下來幫忙了,處理雙上肢的情況,現在在更衣室。”薛濤回複著剛剛的任務和安排。
患者可不僅僅隻是雙下肢需要截肢啊,必要的時候,可能雙上肢都得截掉。
狗東西,下手是真的狠。
……
方子業穿完了無菌洗手衣趕到手術室的時候!
薛濤就暫時先交給了方子業一個任務,也就是讓方子業拿著手術知情簽字同意書,去找家屬簽字!
這是必要的。
吳國南和薛濤等人安排手術以及術前消毒準備,方子業這邊去打印和簽字文件。
方子業沒有任何猶豫,這樣的緊急時刻,不能拖泥帶水。
方子業便快速地下到了樓下的麻醉科醫生工作室,打印了相應的截肢手術知情同意書後,便才又匆匆趕到了樓上,看著患者的名字,喊:“張宇的家屬在嗎?張宇的家屬。過來簽下字。”
劉朝東就在外麵守著,聞言就又走進隻有一個窗口互通的家屬溝通室,隻是這一次,在他的旁邊,還跟著一個人。
方子業把知情談話同意書遞過去後,劉朝東在一邊細致掃量,一邊眼角噙著淚。
旁邊一位身材乾瘦,年紀大概在三十五六歲左右的青年則說:“劉局,林傑也在裡麵啊,你打電話叫幾個醫生過去看啊?”
“先救張宇。”劉朝東聞言,漠不關心,拿起筆,就開始簽字。
“那你到時候和嫂子怎麼交代?都是同樣進的手術室,張宇這邊你安排了這麼大一堆,這對劉林傑不公平。”
“你不能因為你自己的遭遇,對你自己的孩子不公平,不能這樣的,你得安排一下。他是你的啊。”旁邊的乾瘦青年,仿佛都看不過去了。
雖然劉朝東想要報恩,但是如果拿著劉林傑的命來作為報恩的交換的話,這是他容忍不了的。
“不要管這麼多,聽醫院裡的安排。”劉朝東大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後,才把文件往方子業那邊一送。
戴著口罩的他,吸了吸鼻子,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辛苦醫生,一定要把張宇的命,給保住啊!~求你們了。”
方子業沒參與過之前與劉朝東的對話,但聽到了這兩位的對話,內心也是暗自一怔。
認真地看了看對方二人一眼:“我們會儘力的。”
“另外一個創傷的急診病人,也是你們的同事嗎?”方子業多問了一嘴。
“是的,醫生。”旁邊的青年說話了。
並且微微抱拳:“如果可以的話,希望醫生也可以多多照顧一下,他們兩個,都是同時受傷的,可切莫大意了。”
方子業拿到了手術知情同意書後,就馬上不作停留地轉身往回走。
隻是,剛出了家屬溝通室的方子業,就沒有太多猶豫地做了一件事,撥通電話過去,電話馬上接通。
“喂,子業,什麼事兒啊?要出去吃飯嗎?”黃凱此刻非常優哉遊哉。
不用值一線班的他,自然不知道科室裡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凱爺,能不能辛苦你來手術室一趟啊,這裡今天一下子來了兩個重症病人,吳主任和薛濤,還有忠興哥和我,都得在其中一間手術室裡做截肢,另外一個重症病人,隻是委托給了張主任組廣醫生……”方子業尋求對方意見。
“另外一個病人,你認識啊?我馬上來。”黃凱沒拒絕,而是馬上起身。
一般急診手術,安排一個資深主治出麵了,已經夠給麵子了。
像方子業這一台手術,一般都是情況非常緊急的人,才能夠有的待遇,是主任和科室裡的副主任醫師,親自出馬。
“不認識,但是可以想著認識一下,這兩位的身份都比較特殊,具體的到時候細說吧。”
“凱爺,謝謝了!~”方子業這麼回著。
“小意思啦,我先過去看看是什麼情況哈,如果好的話,今天湊巧就一起喝個酒唄?”黃凱笑著說。
“行,凱爺,替我給嫂子說聲抱歉。”方子業知道黃凱能來,是走了自己的人情,而現在的凱爺老婆還懷著孕。
“你嫂子還在上班,沒和我一起呢。我給她發個信息解釋一下。”黃凱覺得無所謂,他倒是想陪老婆,但是工作日時,老婆的單位領導不同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