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脛骨節段性缺損的患者,在地級市醫院裡治療了一個月,這才轉來中南醫院,門診等了很久,入院又排隊了許久。
進院後看到所有人都是這麼排的,大家一起吐槽倒是有共鳴,但所有的戾氣和焦慮也漸漸消散了。
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麼多病人,要這裡的醫生幾天就把所有病人處理了,然後累死幾個醫生,以後大家又去同濟協和裡排更久的隊?
大家都想提前手術,誰都想插隊。
病人是一個青年女人,此刻左腳打著長石膏,坐在床上,陪著笑臉:“鄧教授,您說什麼時候做手術,那也隻能什麼時候呀,我們也沒辦法。”
“就是想早點做了,早點心安,早點下床以後早點上班呀!”
雖已經習慣了女人的語氣卑微,鄧勇也無可奈何:“嗯…這個沒辦法,節假日附近的手術安排,隻能是慢慢排了。”
“不過你們請放心啊,我們科室也還在問醫院裡爭取更多的手術間,到時候我們看可不可以一天全程分台,一天的手術量可以頂兩天的手術量。”
“這位劉教授以前……”鄧勇相當於是給病房裡其他未術的三個人打預防針。
昨天手術的三張床位,一個是言初,住了好幾個月。另外兩個都是節日前進醫院的,那時候科室裡也沒有手術日了,但病人也說好不容易住到了床位就進來吧。
其實住院費用比外麵住賓館還便宜。
“鄧教授,手術要快,質量也要好啊。”青年女人說。
鄧勇直接把劉教授的肩膀一拍:“妹啊,這位劉教授你可能有所不知,但他的技術,你可以放一百個心。”
青年女人是會玩手機的,直接百度了一下煌龍三字後,整個人一驚:“劉教授是協和醫院的骨科專家?”
另外兩個床位的病友也是眼睛一亮……
昨天因為是鄧勇教授的手術日,查房的時候,鄧勇哪裡有空閒時間招呼這些啊?
“劉教授給你做手術?可以吧?”
青年女人點頭如篩:“可以可以。那肯定是可以的,我都聽鄧教授和劉教授的安排。”
在鄂省人的心裡,協和和同濟,是要更高端於中南的,無論任何科室,他們都是這麼理解的。
隻有覺得在不方便,或者是沒掛到號的情況下,才會次選來中南醫院就診。
劉煌龍聞言就說:“那就謝謝各位病友的信任啊。”
然後轉頭細聲說:“鄧教授,醫院給我安排的門診日是每周四,我現在已經遲到了接近半個小時。”
“我給門診的導診講了,我中午加班不休息才推延了點時間…要不我們今天查房還是查快點?”
劉煌龍與鄧勇初次配合組建團隊,且劉煌龍的門診日也是臨時安排的,所以鄧勇還真不特彆了解劉煌龍的門診日。
聞言點頭:“好,那我們就稍微快一點……”
管床醫生劉海華馬上上來彙報基本情況,然後再彙報了一下術前的檢查結果以及會診結果:“師父,現在1床就是血壓稍微有點不穩定,還偶爾在150左右波動,已經請了心內科和麻醉科會診了。”
“更多的時候,高壓是140145左右。”
劉海華語氣遲疑,因圍手術期,建議的是高血壓患者的血壓控製在140以下最佳。
她也不是惡性高血壓,所以,現在的血壓其實還沒怎麼控製好。
“那就等會診結果吧,其實一百四十五和一百四也差不了多少,麻醉科那邊也不會錙銖必較的。”
“那你就這樣,繼續加強蹠屈、背伸的功能鍛煉……”鄧勇快速地交代完,走向了2床。
劉煌龍是教授,是正高門診。放出來的門診號很快就會被清空,也是不能耽擱太久時間的。
……
八點五十二分,方子業等人就來到了言初小朋友的床位前。
剛進門,就看到疼痛不是很明顯的言初,正艱難地擺動著自己的腳趾與踝關節,雙手合掌捏著自己的大腿,偏頭對著鄧教授笑。
“鄧爺爺,你看,我可以動哦。”
說著,她再把自己的“不太好看的”腳丫子來回撥動了幾下。
但即便隻是這幾下,就已經讓她以及她父母覺得如沐春風了。
比起之前的下肢完全僵硬,活動不能且疼痛都沒有感覺,現在言初的狀態,即便不能恢複到受傷前,不能去參加高考,不能走藝術生路徑。
可至少大體看起來是個正常人。
父母對孩子的最大要求就是健康。
方子業見狀,進門就帶了手套地他,趕緊戴上了檢查手套後,就來到了床位下緣,食指點住了言初的踇趾背部:“來,翹起來,與我的手指頂力。”
言初照做,踇趾的趾甲背將方子業的手指向上抬了兩三厘米才作罷。
而之前,因為毀損傷,言初的整個足部的肌肉都是僵硬粘連狀態,根本動不了。
現在能夠單趾活動,完全就是一個奇跡。
“往下壓~”方子業繼續說。
言初繼續照做,而且可能是有了觸覺,因此踇趾觸及到方子業暖暖的食指後,還有點害羞。
她終究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而且方子業還有點帥,言初也是有點頂不住的。
“很好!~你們要好好感謝一下劉教授,這神經移植術術後的功能恢複,頂呱呱。”方子業對劉煌龍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謝謝劉教授。”言初的父母聞言嘴巴都快成小醜狀了,抱拳作揖。
然後不待劉煌龍指點,又道:“方醫生,鄧教授,袁醫生你們所有人我都要感謝。”
“但有一點,你們彆拒絕我們想要給你們送點東西的好意了,這一次我送點水果,牛奶可以不?”
“我送吃的,我還和你們一起吃……行嗎?”言初的父親繼續拱手,語氣懇切。
“我真的,就看著你們也很辛苦,我也知道你們都開了好幾次會了……”
鄧勇上下看著言初父親的著裝,應該不是缺錢的主兒,便主動解釋道:“這個不是今天的重點,也不是我們工作的重點。”
“主要是我們醫院現在的規矩很嚴。存在診療關係的醫務工作者不得接受患者的禮物。”
“以前倒是可以,但上個月特意點名批評了。”
“所以,我們也就下了封口令,你們也就多給言初買些想吃的東西吧。”
“心意我們都知道了。”
“所以,你也彆怪揭醫生了。”
鄧勇竟然還記得這個病人目前是揭翰分管的,想來也是對揭翰記憶深刻。
“唉,現在這規定?也真的是,正常的小人情往來都不允許了,有一點涸澤而漁的意思了。”言初的父親說。
正說話間,方子業已經給言初做完了相應的足趾運動功能檢查——
最後輕輕地拍了拍:“很優秀啊,言初,不過,這才是剛開始,你很勇敢。”
“過兩天,會疼,會很疼很疼,會疼到你哭,你也還要勇敢。”方子業非常清楚,肌肉粘連清創術後,想要預防再度粘連,功能康複是最大的助益。
而那個時候,那種疼痛也會更加劇烈。
言初點了點頭。
方子業則笑了起來:“師父,劉教授,就目前來看,早期的康複效果還是非常可以的。”
“隻可惜今天的攝影機還沒到,沒辦法記錄這一幕,這樣的早期康複,我在國外的時候,都沒見過。”
劉煌龍有點意外:“小方你還出過國?”
“你不是5+3+1?”
5年本科,三年規培,1年博士,方子業哪裡有空出國?
方子業點頭,沒深入這個話題:“是的劉老師,言初,我會交給你爸媽一個監督告狀的任務,你現在一天要堅持功能鍛煉。”
“以背伸、蹠屈為一輪,一組十輪,今天有序地進行十二組訓練,可以嗎!”
“就是,上午、中午、晚上各四組。”
“不要太多了,最多酌情上午中午和下午各加一組,但也不能少!~”方子業交代。
方子業的康複,是有點東西的,雖然擅長的隻是手法按摩。
但手法按摩也有一定的理論基礎。
“好的,方醫生哥哥。”言初很有禮貌,這會兒已經開始上午組的功能訓練了。
而且,背伸和蹠屈非常標準地堅持了十秒鐘以上。
蹠屈背伸,不是簡單的腳趾搖曳,而是要相應的肌肉持續性收縮一段時間,才有功能鍛煉的效果,前後或者上下搖來搖去,沒有絲毫作用。
查完了言初的房間後,來到隔壁的男病房,與另外一個大腿部毀損傷的患者說起手術暫推遲,要進一步優化手術方案時。
中年有點失落:“鄧醫生,你們不是優化好了嗎?隔壁的言初,聽我老婆說,現在動得可好了。”
言初這個名字,附近幾個病房的人都認識,可愛聽話好看懂事,人見人愛。
中年男子的老婆每天都過去看情況。
“如果優化好了,我們也就不會來找你談這件事了。”
“就是覺得還有必要進一步優化。”
“言初的手術麵積不大,僅有一個足部。但你不行,你的毀損傷創麵是自膝關節以下!”
“就按照正常的肢體長度與手術時間為正比推算,言初的手術總體耗時達到了八個小時,關鍵操作長達四個多小時,你的手術至少會在十四個小時以上甚至更甚。”
“關鍵操作的時長,至少是十個小時左右。”
鄧勇說到這,拍了拍中年的肩膀:“老弟,我們都認識了這麼久,你應該清楚我不是一個愛騙人和愛販賣焦慮的人。”
“所以,為了謹慎起見,我還是把你的手術,安排在了下周五,距離現在,還有六天時間。”
“慢工出細活,主要是你現在的情況,沒有先例可言。要搞原創,哪裡有那麼快啊?”
中年是ICU童俊副教授的親戚,也是科室裡接收的第一個毀損傷患者,之前感染了許久,如今才剛控製。
情況比言初複雜得多。
“唉,也是!~”
中年男子感慨了一下:“這條腿啊,傷它隻用了兩點四秒,為了救它,我用了一個月多,竟然還沒見成效。”
“有時候都想,是不是直接截肢了,我現在都已經戴著假肢出門上班了。”
人躺久了,精神多多少少會出問題的。
正常人躺久了尚且如此。
更何況病人還有疼痛伴身,睡都睡不安穩和睡不踏實。
“好好休息,治療方案的問題,就交給我們醫生負責,你就負責調整自己的心態。”
“說不定,你這一個月半的等待,可以還給你一個奇跡呢?當然,也可能就是還你一條沒有功能的支撐性右腿。”
“但它可比假肢方便得多。”鄧勇安慰道。
“也就隻能這樣了。”中年男子再歎了一口氣,望著天花板,目光閃爍,興許是有點羨慕和嫉妒言初了。
等到方子業等人走後,中年男子的老婆又回來了。
她說:“我給你講啊,隔壁的言初,已經開始活動了。”
“老公,你彆著急,等下去是有價值的。”
“我這裡拍了有言初運動的視頻。她動得蠻好,你看……”
中年男子聞言,接過了老婆的手機,在手機不太清晰的視頻畫麵中,以前言初完全不能動的足部,竟然已經可以開始屈曲。好像沒有感覺的地方,也有了一定的感覺……
“老公,你看,言初都恢複成這樣了,你若是也能恢複成這樣,你就可以不用失業了啊。”他老婆很是激動,仿佛在黑暗中期待到了光明。
中年男子的眼睛裡終於閃過了一絲光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