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鄧勇就下來了:“走吧走吧,聽竹和你一樣,現在住麻醉科。並不是連續工作。”
“子業,你這工作不認真啊,是不是強度不夠大啊?”
“都什麼時候了,還能關注到女朋友多久沒回家?”鄧勇放下心後,就趕緊開玩笑起來。
仿佛剛剛要去打架的不是鄧勇,而是‘方勇’。
“師父,不是我,是天羅。”
“天羅如今的很多心思都在他姐身上,反而對臨床啊、科研啊等投入的時間不算太多。”
“當然,不算太多,也算挺優秀的了。”方子業趕緊給鄧勇解釋。
鄧勇一邊聽著,一邊狠狠地捏了捏袁威宏的肩胛骨,手指逐漸用力:“都是你的好師父啊,寧願一年不晉升,也非得把我嘴邊的肥肉給吞下去!~”
“孫紹青以前就給我說起過蘭天羅,而後董文強也說過。”
“可惜近水樓台先得月。”
袁威宏吃痛,隻能是嘴角泛苦,但不敢抱怨:“鄧老師,鄧老師,我們都是您的學生呀?鄧老師,我們從沒有開小灶的啊……”
鄧勇這才鬆了手指,看向方子業:“這一點,你師父也做得很好,從來不私自開小灶。”
“然而!”
鄧勇的話鋒一轉:“畢竟,是翅膀硬了,該往外飛了,不然的話,我這裡就成了桎梏你們的囚籠。”
“威宏,你那裡的人數也不少了,以後你們自己的小課題,文章就自己發吧?”
“我們都出了力的大課題文章,就大家一起串。”
“你現在沒有單獨的實驗室,就還在實驗室裡做實驗,你任實驗室裡的副主任!”
實驗室主任位置,自然是鄧勇的了。
現在鄧勇任命袁威宏的位置,是當初胸外科洪字禮副教授的位置。
“謝謝鄧老師。”袁威宏輕輕點頭後語氣正式地道謝。
鄧勇聞言,一看方子業也還在,但也索性沒有再讓方子業回避了。
一邊又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後,一邊偏頭,語氣消沉:“威宏,如果讓你後麵帶著子業,再派你幾個人,你敢單獨帶組麼?”
袁威宏不解道:“董老師,還是要走嗎?已經決定好了?”
科室裡哪裡還有帶組的位置?除非是董耀輝老教授要離開。
“是的!”鄧勇點頭。
“我師父他,累了,想回去頤養天年了。也能理解,畢竟他工作的年紀是二十二歲,到如今,已經工作了四十多年!”
“想退休,回去清閒著休息。能理解的。”鄧勇道。
說完,三人並排坐在了更衣室門口的長椅子上換鞋,鄧勇又說:“劉煌龍不想在科室裡帶組,他隻想掛著急診創傷中心的名字。”
“所謀並非是成為創傷外科的專科醫生。想來以後還是會回到手外科的。”
“除了威宏你之外,還能帶組的就是彭隆、陳芳,謝晉元。”
鄧勇說到這裡,穿好了鞋子先站了起來。
袁威宏則輕抬頭說:“鄧老師,這三位哥的資曆都會比我更厚,我現在想本分之外的事情,還是有點為時尚早了。”
方子業則在一旁,不敢言語。
帶組自然是好事,但是有帶組的能力才是好事,否則的話,即便是韓元曉教授,如今都是壓力滿滿,差點把自己組帶成地級市醫院的創傷外科組。
鄧勇卻對著方子業努了努嘴,意思不言而喻。
方子業聽了,內心當時一緊。
“師父,我不行啊。”方子業搖頭如撥。
什麼年紀該做什麼樣的事情,方子業如今怎麼可能去帶組,他還有很多任務都沒有做,要是再跟著帶個組,那就完啦。
帶組要有什麼條件,首先肯定是要把科研的攤子鋪起來,自己這邊有了想法,學生們就可以把想法轉化為實際。
有一個比較成熟的團隊,支持你在臨床中敢闖敢乾,做一些其他人做不了的事情,或者是彆人還沒做的事情。
如果說地級市醫院和縣級醫院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好已經成熟的術式,那麼頂級三甲醫院的核心任務就是去做不那麼成熟的術式,讓一些目前有病無處可醫的患者,有地可醫。
讓一些無藥可治的疾病,有藥可用。
總得有一小撮人,得默默無聞往前走的。
“沒讓你真正的帶組,是讓你成為袁威宏的得力助手,你們兩個配合起來,比一個副教授再帶另外一個主治帶組,甚至是兩個副教授一起配合帶組,都要讓人踏實得多。”
“當然,這隻是一個初步雛形。我也不可能讓子業你單純地淪為治病的工具。”鄧勇輕輕搖頭,眉頭緊皺。
袁威宏理解了鄧勇的意思,笑了笑道:“鄧老師,我知道您覺得如今的帶組機會難得,一旦錯過,可能會等很久。”
“但我和子業都還年輕,而且我們正好還稍微通一點科研的伎倆,因此,除非情非得已,我不願意過早地淪為?”
袁威宏謹慎地轉頭:“您所說的工具。”
工具是什麼,是被利用的東西。
比如說,手術刀、縫線等,都是工具。
主刀醫師可以用這些工具完成術式,那麼在整個醫療的大局麵下,一些大佬,就可以將很多醫生都轉化為‘治病救人’的工具。
雖然要成為這樣的工具,都得有一定的基礎才行。
可有夢想的人,總不會將自己的人生框定死。
“行吧,那我就把這個想法給滅了。反正你們自有掙錢之道。”鄧勇也就不再多廢話。
當醫生,想要掙錢,就這麼幾個正當的路子。
第一個就是多做手術,多重複已經成熟的術式,為患者解決病痛。
第二個就是多跑會診,通過賺取飛刀費用,給自己掙一筆錢。
第三種就是,多搞科研,拿到校級、市級、省級甚至國家級的科研成果獎勵!
難度是步步攀升的。
想要多做手術,把手術做好,就得經年累月。而想要出去會診手術,得有一定的手術技術的前提下,還要有一定的名氣,才有人願意請你去做手術。
至於科研獎勵?
可以說是神仙打架,和所有學科的人一起打擂台,屬於是最讓人羨慕,但又羨慕不來的掙錢捷徑了。
……
鄧勇在帶方子業和袁威宏進自己的辦公室之前,都沒再說其他的話,直到進了辦公室後,鄧勇一邊坐在沙發椅子上看著方子業和袁威宏二人燒水泡茶、洗茶杯。
鄧勇才說:“我這段時間,深入地分析了一下我們科室裡的患者病種結構。”
“還是太過於單一了。”
“除了骨缺損就是骨缺損,除了嚴重的感染,還是嚴重的感染,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病種。”
“隻是單純地機械性重複,一旦地級市醫院裡可以熟練地掌握好骨缺損的治療後,我們科室的病源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到時候,我們科室,甚至有可能空床,成為單純的擺設,實在是難對得起前輩闖下來的名氣和這座獨棟大樓。”
“因此,尋求變型,是必然要走的路。”
袁威宏移步走近,端給了鄧勇第一杯茶。方子業則是去刷洗第二個玻璃杯,準備給袁威宏泡一杯。
同時,方子業也是第一次,被鄧勇拉著,聽科室當前的處境,以及站在更高的視野,去探討科室發展的問題。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一個連基本功都不夠紮實的人,是談不上在中南醫院裡學習成熟術式的,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連經濟基礎都沒解決的人,也不會進入到去更高的視野圈子。
方子業初來乍到,自然是需要先聽,然後再發表意見。
袁威宏見方子業已經在處理水杯了,也就坐下半邊屁股:“鄧老師,韓教授不是說,我們打算多做截骨矯形麼?”
“目前最熱門的話題,也就是截骨矯形了。”
鄧勇則問:“你能截多少個病人呢?”
“當前協和和同濟醫院裡的截骨矯形術式已經發展得頗為平穩,我們再闖進去,不過就是吃彆人的剩飯。”
“最主要的是,有協和同濟兩家醫院的創傷外科發展截骨矯形,就已經達到了市場飽和,病人已經有地可醫!”
“我們可以去學,要會這種術式,但未必要舉全力去處理。”
“糖尿病足,目前有規範的外科治療中心嗎?”
“馬蹄內翻足等這樣的老病種,我就不談了。我再說一些新的病種,肌萎縮側索硬化,目前有標準的治療方案麼?”
袁威宏插了一句嘴:“鄧老師,這是漸凍症啊?”
“漸凍症怎麼了?在很早以前,彆人看關節結核,不也是你這樣的語氣麼?”鄧勇反問。
袁威宏就低頭不語了。
漸凍症怎麼了?這坑好說不好填。
方子業移步靠近了,把茶水端給袁威宏後,自己也拿了一杯,而後拿去了旁邊的長沙發椅:“師父,我能插一句嘴麼?”
“你說!~”鄧勇和袁威宏二人同時轉頭,但鄧勇作為師父的代表發言。
“師父,我覺得我們目前,先轉型毀損傷,以及毀損傷並發症,是一個循序漸進且很好的方向。”
“我之前和聶明賢探討過,他說他有辦法對截肢後的殘肢進行通血處理,那麼我們就有可能,搗鼓出來一些小輔助物出來。”
“這些小輔助物,可以保證截下的肢體延遲性壞死。這樣就可以讓一些不幸截肢的患者,可以獲得一個斷肢再植的機會。”
“我之所以這麼想,主要是基於,如今的創傷外科,多因車禍而起,車禍後,患者可能因各種原因,導致肢體無法取出,偶發必須截肢保命的案例。”
“這樣的案例雖然不多,但累積下來,可能僅漢市每月都有七八例。”
“這樣一來,我們團隊正好可能吃得下。”
“截肢之後,再進行斷肢再植?那為何現場不直接把單下肢拿出來啊?”鄧勇問。
“師父,總有拿不出來的時候啊。”
“或者說,如果是第一時間,他的肢體就被認定為損壞了呢?”方子業一邊說著,一邊用忍著燙,沾了沾水杯在地下寫了個119.
119就消防,消防英雄因各種原因喪失生命或被截肢者,不在少數。畢竟隻有一小部分才被報道出來,更多的,多是無名英雄。
當然,方子業也不是說,特意為他們考慮斷肢栽植術,而是這一類病人,是比較典型的。
而且,類似的情況,永遠不會缺席!
“有過其他方麵的想法嘛?比如說,動物實驗?”鄧勇問。
方子業點頭:“師父,我打算卸任了住院總的急會診工作之後,就去動物實驗室開展這樣的動物實驗模型。”
“這種模型還是很好設計的,直接模擬截肢,截肢後超目前研究時間,進行斷肢再植術,看小鼠的存活功能。”
“除此之外,我還私下裡聯係了一個器械公司,問了他們有沒有以前應用於小鼠的小型透析儀器,他們說有的。”
“嗯,我們要進行斷肢再植,或者說是斷肢保存更長時間的話,會應用到透析、體外循環的原理。”
鄧勇眼睛瞬間一橫:“你怎麼會認識器械公司裡的人?”
方子業就把陳老中醫,以及陳老中醫與同濟醫院的吳軒奇之間的關係說了一遍。
“師父,我隻是用他們的東西,或租借或買,這樣的器械他們不可能不出售的。”
“其他的問題,我們暫且不論,並不是說,這陳老板的公司出過了其他問題,他們的研究器械,我們也不能用了,是吧?”
“如果一旦可以成功的話,我相信,這將是一個臨床意義非常重大,比毀損傷的重建還要更有意義的臨床課題!”
“以後的截肢發生率,將會變得更低,甚至是千分萬分之一的幾率。”方子業最後一句,聲音才帶了點高昂之意。
鄧勇看向袁威宏。
袁威宏趕緊搖頭,然後看向方子業,開始擺起了老師的架子,語氣不善:“子業,你現在就要開始獨立了是吧?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和你師父商量了?”
袁威宏說完要站起來,借機好好收拾一下方子業這個‘忤逆不孝’徒弟。
不過,袁威宏才站起來,就被鄧勇拍了拍肩膀壓了下去:“袁威宏,你在跟誰說話了?我學生你也敢欺負呢?”
袁威宏偏頭,眼珠子往外一凸道:“鄧老師,他也是我學生啊?”
“我管你是誰?他是我的學生!你就不能欺負他。”鄧勇把袁威宏往下一壓。
“欸…”袁威宏全身的肌肉都瘸了,一屁股癱軟在椅子上。
袁威宏滿臉蕭瑟,看起來十分可憐。
轉頭看向鄧勇方向,心想,所以愛會消失對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