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業依舊還是那個方子業,從未變過。
謙虛恭謹是他平時的處世態度,剛硬不屈是他的處事態度。
認定了的事情,硬著頭皮就會去做,九頭牛都拉不回。
杜新展拉不回,方子業的老師鄧勇也拉不回……
一年前,方子業要離走中南醫院去療養院的時候,這種事情就發生過一次,一年前多,中南醫院的骨科想要引入另外一個正高教授,類似的事情還發生了一次。
曾多勤的臉色一陣陰晴不定後,依舊冷冷說道:“方子業,你不要覺得你是個人物了,就可以插手骨科的內務。”
“我們中南醫院的院製就是教授負責製,正高帶組製。而且是專業型的正高。”
“曾多勤。”杜新展和骨病科的杜英山二人都喊了一聲。
這話有點誅心,有可能會引起方子業的絕地反彈。
如果方子業真的負氣走了,沒人能攔住的話,他們這些人都得慘兮兮。
那一群老教授絕對會發飆的,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
這是一個大好時機,曾多勤的提議名正言順,即便是杜新展和杜英山也勸不住:“兩位杜主任,中南醫院是一個綜合性的醫院,不是某人的後花園,任何人都不能一言堂。”
“規矩就是規矩,擺在那裡,就是一個既定的事實。”
“方子業是很優秀,被破格提拔,但他隻是副高,副主任醫師,他履行不了正高負責製。”
“他……”
曾多勤已經亮劍,方子業平聲打斷:“曾教授這是對自己有絕對自信,能保證自己一直都是正高啊?!~”
說完,方子業的眼簾低垂:“我連自己老師的論文都能出手改,很期待能和曾教授一起切磋討教一番。”
“你…”曾多勤,雙目滾圓,目光如刺,刺向方子業。
眼神惶恐,表情慌張,麵帶恐懼之色。
其他人的臉色也是巨變。
方子業是什麼人?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年輕人。
但做了什麼事兒,身為骨腫瘤專科教授的他們,是理解最為深入的。
前段時間,因為同濟醫院吳軒奇的事情,直接把骨腫瘤的實驗的底層邏輯都給改了,導致全國乃至全世界的相應科研都進入到了停滯狀態。
這是可以修改規則的人。
如果方子業真的要針對他曾多勤的話,那曾多勤發出去的文章能剩下多少?
如果全都被撤回了的話,那麼創傷外科的其他人會坐視自己穩穩當當地在教授的位置上?
“方子業,你威脅我?”曾多勤的聲音有點變形。
他其實不想與方子業正麵相對的,但現在是他的好機會。
骨病科有四個正高,沒有分科,他目前隻能屈居於杜英山教授之下。
前期他覺得還好,自己能曆練一段時間,但這個時間,眼看著就前路茫茫,沒有出頭之日。
寄人籬下於他人組下,曾多勤教授就沒有自己的抱負可言,想要做點事,都得唯唯諾諾,瞻前顧後。
所以他太想自主獨立出去了。
這是一個好機會,如果他不能去單獨帶組,他都想著要走。
但是,即便是這樣的格局,曾多勤依舊不敢與方子業正麵對撞。
方子業開著直播,曾經對著協和醫院的腫瘤科國家級實驗室裡的人員亮過劍,把院士的文章也拉下來過,如今都沒有原封返回。
但方子業依舊活蹦亂跳。
“杜主任,我的意思很明確了,您來抉擇吧。”
“方子業他太目無規矩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都敢威脅我。”
“以後他也敢威脅你們,他想搞一言堂,他想搞學閥,科室閥。”曾多勤必須要把其中利害說清楚。
“如果杜主任您覺得我的提議才是不合規矩的話,那我個人倒是覺得,這中南醫院,我也沒有必要待下去了。”
“無上無下,無視規矩。”
曾多勤不是不學無術的人,他雖然不怕方子業栽贓陷害,但就怕方子業將他的科研成果用最極端的方式給毀掉,那是他一輩子的心血。
而且,曾多勤更知道,自己如果可以去創傷外科,那麼就是實打實的行政主任,沒有任何人可以和他競爭。
不僅是曾多勤,運動醫學的其他教授,還有關機外科的董元慶教授,其實都覬覦這個位置。
病區行政主任,就是一層跳板。
不過,他們目前已經各自帶組,倒是沒有曾多勤的需求豁口這麼劇烈,屬於是可去可不去的階段。
所有人都沒說話。
曾多勤便指向了方子業,低聲罵道:“方子業,你猖狂什麼?”
“我能力夠,資質夠,職稱夠,我想要帶個組怎麼了?你憑什麼否定我?”
“你沒有任何資格否定我,這是我們骨科的內務,是醫院的分配管理,你沒有哪怕一丁點資格說不。”
這話沒有毛病。
方子業不是中南醫院的行政階級,甚至連病區主任都不是,他沒有一點人事調配權,隻有建議權。
但方子業也沒有覺得憤怒:“可以,曾教授,我同意你的想法。”
“但我也會去給醫院申請,我要入住骨病專科,我要帶一個組。”
“我們醫院規定了,副高是可以帶組的!~”
“我們醫院同樣也規定了,帶組的教授儘量年輕化,對吧?”
“杜英山教授,我的要求很明確,如果曾多勤教授要來我們創傷外科帶組的話,我的要求就是來骨病科帶一個組。”
“我要在骨病科搞創傷外科的病種,而且還要搞功能重建術!~”
方子業直接把比罵人更加難聽的話說了出來,因為這就是現在創傷外科麵臨的局麵。
惡心人不是嗎?惡心科室不是嗎?
那來啊。
大家一起畸形。
反正一個科室內,不同亞專業組的畸形層次,全國各個教學醫院都可以看到。
你要來,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
要麼是杜英山教授,要麼是寧海青教授,要麼就是胡平東教授給我讓一個位置。
“方子業?你欺人太甚!~”
“你這是什麼意思?”曾多勤有些慌張。
方子業要在骨病科挖一個組,這不是把他逼上了火坑麼?
“曾教授覺得比我更懂骨病的治療麼?”
“能者居之而已。”
“我的要求沒錯。”
“曾教授可以請全國任何一個骨病專科的專業學術委員會來認定我的能力,或者我們一起去找全國骨腫瘤學組的其他教授來認定我的能力。”
“我,方子業,進到骨病科帶組,夠不夠格?”
“或者說,我和你曾教授一起去求職,我可以保證,你曾教授可以去哪裡,我就可以去哪裡。”
“但我能去哪裡?你曾教授可以嗎?”方子業反問,語氣平靜。
“曾教授,您不要覺得您是正高,就沒有擇業的困境,我也同樣沒有。”
“創傷外科是骨科的根,是一切骨科的最基礎,創傷外科是不能變的!~任何醫院的骨科,都不敢取締創傷外科。”
“我們醫院這是要乾嘛?”
曾多勤當時就破防了,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方子業,你就是個禍星,你們創傷外科成如今這個局麵,不全都是因為你嗎?”
“你的恩師,因為你被撤了臨床職務。”
“你的師爺董教授!~”
鄧勇聽到這裡,坐不住了,冷言道:“曾多勤,你放肆!~”
“董老師也是你能非議的?”
“你TM是不是還要說我的學生欺師滅祖,把他師爺給殺了?”
“韓元曉的論文,方子業在娘胎裡的時候,就慫恿他作假了?”
“至於我的事情,如果不是意外,完全合規合情合理。”
“方子業一年畢業怎麼了?”
“如果你的學生能有我的子業這麼優秀,你比我破格得更狠,你可能比我更跳。”
“你想要玩誅心的手段?”鄧勇的雙眼在曾多勤上下流竄,嘴角咧了咧。
“曾多勤,你看看你還有個主任醫師和教授的樣子嗎?”
咚咚咚!
杜新展教授此刻敲了敲桌子:“我們是在開會,不是在菜市場吵架,都少說兩句。”
鄧勇和曾多勤都閉了嘴,曾多勤也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動作。
“杜主任,我提前退吧。”一直沒有說話的胡平東教授說話了,聲音低沉。
胡平東教授是骨病科的前主任,今年才六十四歲,目前處於返聘帶組期。
目前骨病專科的正高略有冗餘,除了曾多勤自己夠牛,從諸多的外科中搶了一個正高的名額之外,還是他被返聘占了位置。
不然按照正常的節奏,應該是他胡平東退下之後,曾多勤才能升正高,完成帶組教授的上下接替。
“師父。”杜英山急了。
“胡教授。”杜新展的聲音也有些亂。
“人老了,該回去休息了。”
“你們也都彆吵了!~說來說去,不就是一個位置的事情麼?”
“我退…曾多勤接替我的位置帶組,創傷外科依舊是創傷外科。”
“創傷外科是我們骨科的基礎,這一點放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是底線。”
杜英山馬上道:“師父,這不行。”